故国神游(73)
佟氏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个五阿哥倒也还真是好样的。
火起的时候,她注意着皇上呢,想着好随时提醒五阿哥他皇阿玛的去处。却不想这孩子也是心大,他额娘当时拉着他就要跑,结果他自己注意到皇上没在大殿,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他额娘拉扯他的手,直接往里面冲去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并没有要她的提醒。
该说这是天意吗?
也许吧!
但是叫她以此认为五阿哥的所为是孝子所为,那是不行的。
孝子吗?她是一丝一毫也不信的。五阿哥那个时候可从没想过他额娘会如何?他额娘万一要是不放心他,留下来等他怎么办?或是跟着他找寻他而火又真的烧起来怎么办?这是真的很危险的,而他想过他额娘会如何吗?
所以才说,也许吧。许是个孝子!但只是皇上的孝子——而已!
如此也好,半丝痕迹也不会留下的。
她安然的回她的寝宫去了,这宫里他们彼此相互怀疑不奇怪,但怀疑到她身上的可能性不高。她也不是那种靠着救皇上而要恩宠的人,一直低调到连皇上都没有分给她一丝眼神,像她这样不受宠的后宫女人多了去了。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她混在不受宠的妃嫔中间,走的非常利索。
大过年的,宫里查的紧锣密鼓,结果就是外墙上一小片被人泼上了桐油,炮仗扔过去点着了桐油而已。大年三十晚上有炮竹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好端端的,就有桐油泼在了墙上。
查来查去的没查出什么来,内务府所有的记载都有出处。油这种东西,别管是什么油,哪怕是头油,宫里谁领了多少用了多少都是有数的,不是说没了就没了的东西。
结果还就是没查出来处。
连个目标都没有确定。
吴书来心中有了点猜测,但他不敢说。他这般犹豫的姿态,干隆替他说了,「你觉得最终受益的是五阿哥和愉妃,所以,你怀疑是这母子二人在朕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
吴书来头低的低低的,被万岁爷猜中了,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可皇上这么说,难道不是?
干隆摇头,「不是!」
您怎么就这么笃定?
干隆轻笑:「若是有线索能指向是这母子,我还信两分,可这般干净的手脚,你觉得愉妃有这能耐吗?」
愉妃老实,若不然不会在后宫连儿子都护不住。况且,皇后和令妃两人较劲,这宫务彼此都在盯着对方,就等着对方出纰漏。这种情况下,愉妃能得手?
不可能!
更有自己这个皇帝最近格外优待五阿哥,那两边怎么会不死盯着这母子俩等着抓把柄。愉妃不动则好,稍微有点跟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对方只怕都能知道。还会叫火起来?做梦!
再有永琪这孩子,他要是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人手,也不至於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躲避太后。这孩子是有些小心思,但总的来说,心性还算是纯良的。
吴书来默默点头,这话也有道理。总的来说,这母子二人没这么聪明也没那么一份能耐和人手。便是想干坏事也干不成的那种。
可要不是这母子,能是谁呢?
干隆轻笑:「你为何不说太后?」
吴书来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奴才不敢。奴才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虎毒尚且不食子!」您把太后未免想的太坏。太后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势力,她害您对她并没有好处。您是皇上一天,她就是太后一天。从来只听过废了皇后的,可不曾听过废了太后,对吧?所以,谁都有害您的理由,只太后没有!
「太后从来没想过叫朕去死。那点子火势也死不了人!」干隆看着炭盆里的火明明灭灭的,「她这不是对着朕来的,她是有两个目的。第一,要是永珹反应的快,那么第一个救驾的就会是永珹。可太后跟永珹接触的时间短,到底是不了解永珹的性子。永珹这种两头都想讨好的性子,变不了。太后就是偷偷的告诉他,说你赶紧去救驾。他也干不出来直接甩开太后就走的事来。这一犹豫,这不是永琪就捡漏了吗?」
吴书来:「……」是这样的吗?好像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既然永琪已经去了,太后就不会再叫永珹去的。」干隆就道,「太后心里是做好了准备了。万一救驾的事不成,谁捡漏谁倒霉。因为大部分都会跟你想的一样,谁受益,谁就是罪魁祸首!等朕反应过来非治此人的罪不可。」说着,干隆面色一变,扔了手里的茶杯:「难道朕在她眼里就是那种随意能被人愚弄的蠢货!」
吴书来头贴在地面上,不敢抬起来。这事没有证据,也找不到证据,因此,皇上要是这么怀疑,没有证明对的可能,也没有证明错的可能。反正皇上认准的,不管是不是如此都得是如此了。可叫她说,太后她……有这种弯弯绕的脑子吗?
干隆怒气冲冲,冷哼一声:「只太后一人只怕还做不到□□无缝,这里面少不了有人在给她清扫尾巴……」
这清扫尾巴的人又是指谁?是皇后还是令妃?毕竟这后宫是这两位管着的。
可这两人为太后清理尾巴图什么呀?哦!懂了:要是四阿哥救驾做成了,暂时能与五阿哥抗衡。也不怕将来永珹做大,因为永珹救驾的真相也许就捏在这两人手里。可阴差阳错五阿哥捡漏了,他们就想最后害一把五阿哥!
嗯!对的!必须这么想,因为皇上就是这么想的。
抬起头来,就见皇上依然怒容满面:「叫人拟旨……」
拟旨干嘛?
可别是大过年的训斥谁才好!要不然真得叫天下人看笑话了。
结果没有,皇上也没有叫人看笑话的爱好。他下了一道旨意,直接册封五阿哥永琪为荣亲王。
而永琪今年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大年初一,十六岁的荣亲王出炉了,热乎乎的。
这个事情出的毫无征兆。连林雨桐都吓了一跳。这比历史上册封可早了好几年。历史上干隆或许是真的喜欢过这个儿子,但册封其为亲王,那是五阿哥生病之后的事了。历史上的五阿哥是死於附骨疽这种病。这病没有研究证明是家族遗传病,但事实上,老怡亲王和他的儿子弘暾,都是死於这种疾病。因此,五阿哥确诊这个病之后,干隆也知道这个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因此,这才册封了荣亲王。册封之后,五阿哥缠绵病榻不足半年,便薨了。
事实上干隆对待他的儿子们实在说不上是慷慨。若是五阿哥没得病,他想要亲王,只怕也不容易。
如今这么着,确实是叫人意外了一把。
然后这才知道,原来是宫里着火了。
跟儿戏一般的一把火,都没小孩玩火玩的大,却愣生生是制造出一个亲王来。而这个亲王一出炉——要了命了,搅乱了一池水。
别说钮钴禄坐不住了,便是令妃和皇后都未必坐的住了。
佟氏兴奋的很,觉得自己做的□□无缝。晚上半晚上兴奋的没睡着,早上起的就有些晚了。起来脸才洗了,脂粉还没上脸呢,小桃就白着一张脸进来了。
佟氏强装镇定,问说:「怎么了?被发现了?」
「没有!」小桃将一个簪子递进来,「这是看门的递进来的。说是打开大门的时候,这东西就塞在门缝里了。」
簪子不出奇,就是非常普通的,宫女们经常戴的,差不多样子的簪子。
佟氏看了两遍,发现顶端的地方好似有些磨损,她轻轻的一拔,簪子的头儿直接被拔了下来。簪子里面事中空的,好似塞着东西。
事发的第二天有人送来这个?
「是小主子送来的?」小桃问道。
不是!
佟氏低声道,「今儿大年初一,他要是想见我,进宫也行,打发人进宫也可以。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昨晚查的严,在宫里走动本来就是冒风险的事。他远在庄子上,就是想做也太远了,根本不可能。」
那会是谁?谁是有人要试探咱们吗?
佟氏的手有些抖,示意小桃,「将门关严实。」
就是这样还不放心,她起身去了内室,去了放恭桶的地方,这才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倒出来的是个纸卷,纸卷展开,上面写着几行蝇头小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午时三刻,御花园赏梅。
佟氏的手一抖,将纸条攥在手心里。她有些慌乱,怎么就被人发现了?
是谁发现的?对方是谁的人?见自己要做什么?
她想问老太监,可这一问,之前那般笃定的指挥老太监做事就成了虚张声势,这是要乱了人心的。这老太监本来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稳住情绪,看向一脸忐忑的小桃:「别怕!你老实的在寝宫里守着,只说是受凉了要歇息。只管安心躺着。要是真出事了,只说自己不知道便罢了。」
小桃一把拽住对方的手,「姐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没事!」佟氏就道,「大中午的去御花园,能有什么事?这人要是真要告发咱们,早告发了,还能等到现在?他必是有让咱们办的事情,你放心,只要接触,我就能抓住对方是谁。然后还能知道对方的目的。若是对方的目的不碍着咱们的大局,先稳着他便是。若是跟咱们的大事冲了,你放心,我不会手下留情。杀过人的人还怕再杀人吗?」
说是这么说,但谁能真不怕!
午时佟氏就出发了,今儿天气好,御花园来来往往的人多。说起来,她上御花园这边并不奇怪,要是没有什么特属情况,她吃了午饭都会溜达到御花园转转的。
想到这里,佟氏的心又揪了一下。她觉得盯着她的人观察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一些习惯对方摸的特别准。
到了空旷显眼的地方他左顾右盼,遇见她的宫人远远的都躬身低头,然后侧身让开路,让她先过。这么着其实是很难看清人脸的。一直往前走,刚转过一个弯,这里不是常被路过的地方,才一转过去,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娘娘——」
她蹭的转身,只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又躬身低头的太监。看不见脸,声音也分辨不出具体的年岁。就听对方低声道:「娘娘想做的,就是我们家主子想做的。但娘娘的手法太粗糙了。没有我们主子善后,您真以为您做的□□无缝?我们主子说,娘娘以后不可擅自而动了。需要娘娘动的时候会告知您的。不需要您动的时候你尽可本分的獃着。若不然,还这般的碍手碍脚,我们主子不介意叫娘娘病上一年半载。」
「你们主子是谁?」
「是个想给天下换主子的人。不要多问,回宫等着消息便是。」说完,再不停留,转身就走。
只留下佟氏一个人稍微愣神之后转了往常那么些散步用的时间,又慢悠悠的朝回走。
守门大老太监问说:「是被发现了?」
佟氏一片淡然,「没有。只是发现了一个属於咱们的钉子,他不想叫人知道他的存在……」
「咱们的人?」
对!咱们的人。
太监低垂了头,好像相信了这个话。
可不足两个时辰之后,庆喜进了弘晖的书房,叫了一声:「爷!」
弘晖头都没抬,「怎么了?」
庆喜将门关严实了,转过身来,就见主子爷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他犹豫了片刻这才道:「主子,若是宫里的那位佟娘娘背叛了您,好似被人利用了……要不要提前将此人清除?」
弘晖轻笑一声,「有证据证明她被利用了吗?」
还没有。
「知道有人要利用他做什么吗?」
不知道!
「那你着什么急呀?没证据就等有了证据再说。不知道就等知道了再想办法也不冲。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谁要算计的东西,况且,有老圣人和皇太后在,谁没事算计我干什么?嫌命长了?」弘晖摆摆手,「行了,去歇着吧。大年初一给你们放假,找你的兄弟们去聚聚,一块喝酒吃肉干什么不行啊?操心多了容易老!」
庆喜愣住了,「主子,我跟了您五年了。」
嗯!「想要压岁钱呀?不能多给你了。就那么些,你主子爷如今也不宽裕呀!」
庆喜摇头,「您就不问,我怎么知道宫里的消息的。」
「你想说了自己就会告诉我,不告诉我就证明还有不方便对我说的。那就不要说嘛!」弘晖像是浑不在意,「说真的,你能去忙了吗?我这得赶紧赶功课了,今年南巡我得跟着去的,路上少不得要耽误功课……」
「主子,要不要查是谁利用佟娘娘……」
弘晖抬起头,下巴拄着手掌,「你很闲?」
大年初一确实不忙。
「你觉得佟氏是傻子?」
不是!这个女人精明的很。
「你觉得她的心不是向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