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监狱!
陈刚就在青省下面的一个监狱里服刑。
林雨桐皱眉看了陈丫一眼,「害怕这里?你不是觉得你爸是好人吗?是好人为什么不敢见?」
陈丫手攥的紧紧的,她不知道她爸爸是不是好人。她爷爷奶奶她大伯甚至大伯娘都说爸爸是好人,可外面的人都骂他是杀人犯。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可自己的爸爸怎么成了杀人犯的?
是因为爸爸为了妈妈杀了人!
后来,爸爸病死在牢里了,自己也是在监牢里知道这个消息的。爸爸的死讯是传给村委会的,因为人家监狱找不到爸爸的家人了。那个时候,爷爷奶奶没了,大伯也没了。大伯母改嫁了。爸爸严格意义上的亲人,只有自己和妮妮。自己是他的女儿,妮妮是他的侄女。
刘娥不管,妮妮据说是管不了。然后村上知道却没人应承,是红毛帮自己出面办的。在城里火化了,抱着骨灰盒回去埋在了爷爷奶奶的墓碑下。
她终极一生,都不曾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幻想过的母亲,带来了无尽的失望和绝望。
父亲,是那些年冰冷的人生里唯一的暖色,因为后来,有父亲的狱友找过自己,跟自己说了很多父亲在牢里的事。说父亲如何跟别人吹嘘自己的女儿。那时候她想着,至少还有人记挂她,以她为傲。
她就想着,若是父亲没失手,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就像是妮妮一样,大伯从工地回来,一定会偷偷的买点好吃的,单给妮妮。他的父亲也会疼她的,一定是这样。要不然,他当初都跑了,又为什么回来?就是因为自己出生了,他只为了看自己一眼,冒险回家才被抓的。
他是这样幻想她的父亲的。
后来,从很多人嘴里听到的父亲,好像都不是一个好人。她那时候特别同情父亲,她自己坐过牢,所以别人就把自己当坏人。父亲也一样,就因为误杀,所以肯定也成了别人嘴里的坏人。
她想着,这个女人最怕见的应该是父亲。可是现在却发现,她没有,她就这么坦然的带着自己来了。
「回去!」她坐在后面催促,「我说回去!」
林雨桐没回头,直接下了车,「你下来!」
不!
林雨桐开了车门拉她:「下来!」
不!
两人拉扯之下,她竟是拉不过这个女人,这不科学。
一愣神的工夫被拽下来了,「我不去!」
林雨桐拽着她的胳膊,「按说你不该没见过你父亲。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就没带你来探视过他?」
陈丫丫不动了,抬头看着林雨桐。
还真没看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你?你想过吗?」
陈丫丫摇头。
「陈刚是混蛋,但不是笨蛋。我希望你进去听听他怎么说的。」林雨桐看她,「人都好奇,想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怎么来的……生她的人是谁?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制造了一个生命?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人总得面对自己的来处。就像是你不愿意面对一个抛弃了你十八年的母亲,但你还是选择了在最无助的时候求助这个母亲。这一丝血缘有时候冰冷的叫人觉得想要逃离,但有时候……它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怕你的父亲是个坏人……可就算是坏人,他在你出生的时候确实是冒险的露面了。他知道生的是个女儿,但他还是冒险看你了。至少,他是期盼你降生的。」
陈丫丫看着她,「那你呢?你期盼吗?」
林雨桐笑了笑,「我说什么你未必信,有些话让他来告诉你。」
陈丫丫不知道是怎么跟着进了这里的,一踏进这里,见了穿着制服的狱警,她好悬没有当场立正,喊一声报告政府。
因此林雨桐被叫进去,说叫她稍等的时候,她端正的坐着,一动不敢动。
她以为进去之后是有什么手续要办,却不知道签字之后很快就能见到人。
林雨桐等了不到两分钟,就见到了陈刚。
好几年没人看他了,他还好奇来看他的人是谁。十八年过去了,这个女人果然跟爸妈和哥哥说的一样,找了有钱人过的不知道有多好。
他眼里冒出了一丝冷意,伸手抓了通话的内线电话,隔着玻璃互相看着。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丫丫现在就在外面。」
陈刚瞪大了眼睛,瞬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丫丫?你总算舍得带丫丫来看我了?」
嗯?
陈刚知道的果然和外面的情况不一样。
见他还要说话,林雨桐直接呵斥了一声,「闭嘴!」呵斥完,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我说你就听着。你被抓走后,你家不让我见孩子……孩子归你哥嫂名下。很快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丫丫应该是不好。后来你爸你妈没了,你哥前几年也没了。你嫂子改嫁了个畜生王八蛋。那混帐东西打丫丫的主意……她没法子,跟我联系的。我这次过来,就是带她走的。我不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告诉你,八成都是假的。我现在跟你说说我的情况,你来考虑孩子的去留……我离了你们家,后来考上大学,留大学工作,找个大学教授,又生了两孩子,生活稳定富足,丈夫通情达理,他前妻也有个女儿……我会对她女儿好,接纳她女儿进家门,所以他也会接纳丫丫!丫丫跟过去,日子不会太差。但是,你们家不知道怎么教的……孩子很排斥,不想跟我走。要一个人生活,我不放心……所以,等会子丫丫进来,你该跟她说什么,你想明白。另外,我找人查那个王八蛋了,要是真有问题,我给你送进来……」
陈刚早听的反应不过来了,一听女儿差点被欺负,他愤怒又无力,只觉得就是报应。他当年欺负了人家的女儿,如今,别人由来欺负他的女儿,当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是他!是他害的孩子受尽苦楚。
他看向外面的女人,能说出把人弄进来的话,证明这个女人不是不要孩子。当知道孩子被欺负,当妈的心跟他的心应该是一样的,恨不能弄死对方。别人只怕就是说说狠话,但是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她是说到就能做到的。
她不仅要报复那个混蛋,当然还有自己这个混蛋。
陈刚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一个『好』字。
好!我如你所愿,只要人能弄进来,我一定会弄死他的。
我发誓!
林雨桐挂了电话转身就出去了,她看丫丫,「你进去吧,他在等你。」
陈丫丫双眼迷蒙了一瞬,一步一步的朝里面去。人没到跟前,就隔着玻璃墙看到里面的人。他剔了平头,高硕的块头,长相自带一种凶神恶煞的样儿。就是在夜市上最常见到的那种光膀子纹身喝酒的造型。
一看就不是好人。
她一步步的走过去,见这人急的不停的指着电话,她才抓起来。
那边传出来的声音低哑又粗粝,「丫丫!你听我说,好好的跟你妈走,别害怕。她对你就算是不好,可也绝对不会害你。外面坏人多,小姑娘最容易被骗。孩子,她是你在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最不会害你的人了。」
「她不要我……」
「没有!我早就跟你爷爷奶奶说过,让她见你,她要带你走就叫她带。她要不愿意,送也得送去。孩子在妈跟前才有用疼!再说她年轻,长的又坏,日子差能差到哪里去。总好过家里的日子。可你爷奶不听,后来,我说的多了,你爷奶就说已经送去了。这些年,他们没带你来看我,我也当是他们真把你送走了。我在里面每月还有几百的补贴……」干活没有工资,但补贴有。补贴是买生活用品的,但是像他这种的老大,什么都有人孝敬,这些钱也用不上,反倒是托人打给家里,告诉家里说,这钱给那娘俩送去。
可陈丫丫傻了,「你每月还给家里钱?现在还给?」
给啊!
陈丫丫咬牙,「我从见过一分。我自小就跟妮妮不一样,我没爸没妈,吃的每一口都是大伯家的饭。所以要干活,要挣钱……不然就得挨打,大伯打,大伯娘也打……爷爷奶奶说,谁家的孩子不挨打……等长大了就好了……」
陈刚手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他心里恨的要吃人,可却不知道该吃了谁。他压下脾气,看着孩子的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外面的台子上,湿了一片……嗓子都哽住了,「跟着你妈好好过……她不是不要你。是你爷你奶不给!就是要折磨你妈的!还有……别记恨她……」
他想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人家。她被她叔叔缩在屋里逼婚卖钱,我去偷钱,哄了她跟我跑出来。跟了我……不是她自愿的。
但是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林大丽说的刘娥嫁给个畜生,畜生又打自家闺女的主意是什么意思。孩子若是经历过这些不堪,那么,必然最恨的便是这种人。而自己便是这种人。
他不想叫孩子知道爸爸是这种人!
他也不想叫孩子产生自我厌弃!要不然,人活着就没有精气神了。
於是,他生生的转了话题,叮嘱起了其他的:「你妈还有别的孩子,你别争风,别吃醋……若是住在家里不方便,你住校也行。毕竟那是继父,什么心思你也不能知道。你等大点,再大几岁,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就好了……」
他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探视的时间是有限的。那边狱警提醒了,孩子不得不撂下了电话。
他在孩子面前被带走了,孩子就那么失魂落魄站着,然后等狱警催了才慢慢往出走。他想叫住孩子,可他知道,怎么喊都没用的。
等孩子走了,他的力气也没了,所有的情绪不知道怎么宣泄,抬起手一下接着一下的打自己耳刮子,然后慢慢的蹲下,哭的跟个失了崽子的母狼一样。要说跟孩子有感情,他当然有。人在这里面总得有个念想的。他总想着,便是七老八十的出去,好歹外面还有个闺女。
可谁知道,造的孽总是要受报应的,只是看报在谁身上而已。
陈丫丫出来,眼睛红肿,泪痕犹在。这是狠狠的哭过了!
「我爸说你没不要我。」陈丫丫咧嘴,对这话只觉得矛盾的很。没有不要我,为什么那种情况下我去找你,你却不敢认我?
为什么?
林雨桐挑眉,没说坏话就行。她这次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提前给处置人渣埋线的。
想给那种人渣定罪,取证本就艰难。再则,量刑在十年上下。情节严重的会判的重,可过些年一减刑,要不了几年就出来了。
出来了之后,这就是受过害的孩子一生都抹不去的阴影。日日担惊受怕,被噩梦纠缠一生。何其残酷!
这种人渣,叫林雨桐说,就该处以极刑。
交给陈刚,废物利用,正好!
「走吧!」林雨桐不动声色,「我订了机票,若是没有要办的事今儿就能走。」
陈丫丫没说话,她的脑子乱的很。一边是父亲信誓旦旦的话,一边是上辈子的亲身经历。
到底父亲说的是真的,还是她所经历过的是真的?
在这一刻,她彻底糊涂了。她都觉得是不是被那老畜生刺激的,她现在的脑子不正常了。所谓的上辈子,到底是真有上辈子,还是自己的幻觉?
自监狱出来,这孩子就没再说话。林雨桐跟小白汇合,又跟庄海燕告别,这才去了机场,换了车,上了飞机,又落地了。
陈丫丫被拉着,「到地方了,该走了。」她才恍然了一瞬,跟着亦步亦趋的走。
然后,她见到了一直没有直面过的男人——金教授!
他竟然来接她了?!
带着温暖的笑意,满脸满眼都是真诚。
她曾经那么厌恶这个年岁的男人,可眼前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不是黏腻,他——就是一个叫人信任的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