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爸爸说的时候他很惊讶,妈妈这样的人是几万块钱就能拿去换彩礼的吗?这是羞辱谁呢?
可这就是妈妈的过去。
不可思议到叫人窒息。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又经历了多少……接那个孩子来,本来就该的。
之前还担心这个姐姐乡下来的,不好相处。其实也还好!
还好就好,生疏不要紧的,总会熟悉的。人每天都要面对陌生人,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总好过大街上那种慢慢认识到熟悉成为朋友的陌生人吧。
少年人真累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那边金文竹别扭了半晚上,自己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金文韬烦人的很,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谁还不懂道理了?谁是不讲理的人吗?
可这好好的家里,要进一个……不!是两个陌生人!这谁不别扭。谁都跟金文韬似得,傻乎乎的。哼!连小狗小猫都有领地意识,我的地盘来了外人,我还不能有意见了?
不过别扭着别扭着,鼻子就酸了。自家妈妈是真可怜。
别人有外公外婆有舅舅姨姨,自己从来没有。问的多了,妈妈就说都死了。可死了也不见去上坟去。过年过节的也从不祭拜……只怕妈妈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安葬在哪里了吧。
这么一想,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抹了眼泪,吸吸鼻子,辗转反侧了一会子,啥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反正早上是被金文韬这个讨厌鬼给打电话叫醒的,「起来了,再不起就冲了。」
「神经病,你敲门就好了,打什么电话。」电话在耳边边上,忘了把铃声调小了,吓了她这一狗跳。
「哎呀!你能小点吗?咱们得起呢,可你得叫人家多睡会呀!轻着点,别吵人家睡觉了。你悄声起来,手脚放轻些……」
烦死了!
连多大的声音说话走路都不得自由,我生活的不顺心了,别扭一下怎么了?
这不该别扭吗?
套上衣服,轻手轻脚的打开门,金文韬也刚刚打开房门探出头来。两人对视一眼,悄悄的往卫生间的方向去。才到门口,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三对面彼此都愣了一下。
「大姐这么早啊?」金文韬小声问了一句,然后指了指小厅外面,「冰箱里有面包牛奶,大姐先去吃早饭。」
陈丫点点头,让开位置。昨晚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睡的格外的好。一早被尿憋醒了。上了厕所洗漱完出来,发现这俩走路跟猫似得。
金文韬戳了金文竹一下,「你昨晚没见到,这是大姐。」
要你多事。
金文竹哼哼似得叫了一声,「大姐。」
陈丫愣了一下,『嗯』了一声。
金文竹嘟嘴,还挺高冷。
金文韬怕她又说出什么来,直接将人塞卫生间。
陈丫在外面能听见里面两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金文竹带着几分霸道的道,「今天轮我先上厕所……」
「我都憋死了快……行行行!你先就你先……可你倒是快去呀……」
陈丫扫了一眼大开的卫生间的门,这种干湿分离,是分了内外间的。金文竹去了里面,金文韬在外面刷牙。他嘴里含着牙刷催里面,「你倒是快些。」
「快不了!蹲大的。」
「那你倒是把换气的打开呀,臭死了……」
「就你事多?你不臭!?」
「你再不开排气扇,我就进去替你开了啊!」
「你敢!」
……
两人压着声音在里面拌嘴,然后很默契的一个上完了,一个刷完洗完了,再交换。
虽然吵吵闹闹,但有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亲昵。这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该有的亲昵吧。
陈丫没去找吃的,别人家的东西别擅自动的好。她回房间想给红毛发个消息,想想他这会子肯定还睡着呢,就把手机收了。听着外面小厅的门被推开,想来是她俩去上学了。她换了个姿势,准备再靠会。
然后就听到外面少年的喊声:「大姐,吃饭了!妈把早饭都做好了!我还怕你们都没起呢。」
陈丫微微愣了一下,话都听的明白,可连在一起,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她两辈子都是第一回听。她没动,也没应声,少年坚持不懈,声音比之前还大:「大姐,快点!一会子凉了。」
陈丫起身,出去的时候果然都在了。
餐厅里那个女人系着围裙在摆饭,金教授正搭手摆筷子。那俩孩子抢占了位子,金教授朝她看过来,「丫丫快过来,挨着文韬坐吧。」
陈丫应了一声坐过去,有点不习惯。
林雨桐其实不喜欢这种长方形的桌子,家里人口多了,这种桌子菜放的远了根本就够不到。而且,这种位子很容易有主次之分。她就道,「今儿回来的时候,我顺便去买个餐桌。」
「好好的为什么换桌子?」金文竹习惯性的问出来了。说完就后悔了,她都打算一星期不跟妈妈说话的。破功了呀!
林雨桐眼里有了笑意,「因为你胳膊短,怕你够不到远点的菜。」
胳膊短?
「妈——」她恼羞成怒,瞪大了眼睛,一声喊出来,能惊动三层楼。
「听见了!听见了。以后不说你胳膊短了。反正每次买的衣服,哪都合适,就是袖子有点长……」
金文竹气死了都,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还在发育!我还在发育!」
「发育就多吃点。」四爷给夹了一筷子肉,又夹了一筷子菜,「荤素搭配发育就均衡了!」
「……」更气了!她气哼哼的,这么斜眼一瞧,就见金文韬那长胳膊一伸,好家伙,筷子能戳到自己的脸上。再往边上一看,这位新大姐……呵呵!好长的胳膊腿哟!
哼!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这会子气氛还行,她觉得不跟人家说话也不好,就问说,「大姐要转学吗?这学期都马上要完了……还是九月份再转学?要是高三的话暑假就得上课的……」
陈丫不知道怎搭话。
本来就学的不怎么好,上学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忘的差不多了。上学这事她其实没有多大的执念,早几年她肯定会上学。但是现在……原来的打算是找个小县城一般的学校试试,要是行就行,不行就拉到。反正马上成年了,可以出去找工作的。
这话一句半局得说不清楚,因此只含混的『嗯』了一声。
金文竹瞥了金文韬一眼,这不怪我呀!这不是我不给她面子,是她不给我面子。有这么敷衍人的吗?你以后少絮叨我了。三两口的扒拉了饭,拿了一个苹果就往书包塞,还催金文韬,「快点啊!一会子冲到了。」
「你先走,我骑得快!」金文韬不着急,少年的饭量大,就是吃的快,这也还没吃饱呢。
陈丫愣了一下,问说:「你们骑车上学?」
金文韬点头,「不远!十来分钟的路。咱家这都算是学区房了。」
「别骑车了……要骑也慢点。」她随手抓了两包子塞给金文韬,抽了他的筷子,「带着包子课间吃吧。赶时间就早出门,路上慢点最好!」
啊?
金文韬愣愣的点头,看了他爸他妈一眼,然后又是特高兴的一笑,「行,我听大姐的,课间再吃。」
那边金文竹已经拎着两书包往出走了。
出了门上了电梯了,金文韬看着两包子还直愣神。
金文竹一撇嘴,「不就是昨晚没出来见她吗?小心眼成那样!对我爱搭不理,对你还真就是妈妈牌姐姐了!哈!」
笑死个人!
人走了,陈丫反应过来了,心里暗啐一声。人家是怎么上学的,关自己什么事?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四爷若有所思,跟陈丫道,「我得出门一趟,出去几天现在也不好说。你跟你妈在家,上学的事也不急,先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是!
她在这边慢慢的吃,那边林雨桐就送四爷出门了。
四爷去江北,他那个前妻是江北人。家里的父母就是普通的工人,但好歹在城里。
他忙他的。人才走,家里的请的阿姨就来了。
阿姨应该是被四爷叮嘱过的,因此家里多了个孩子也不惊讶,家里有她收拾,林雨桐要带陈丫去做亲子鉴定。又不是要鉴定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只是为了出具证明才去的,不存在紧张心理。预约过的,最快需要五个工作日。
「今儿是周五,也就是说,下周四或者下周五出结果。中间一周的时间。」林雨桐带着陈丫先买了几身能换洗的衣服就算了,周末带几个孩子一起出来买。都处於敏感时期,这一碗水端平并不容易。觉得这个的衣服少,多买几件。回头那边还有个小心思挺多的小姑娘,觉得妈妈偏心新来的,不如以前对她好了。
那就现在买点,周末买点。等四爷再带了孩子回来,再买一次。
当父母的怎么做子女能满意,能觉得不偏心眼?
答曰:有求必应。
孩子张了天大的嘴,父母得接住了。这就没问题。
这个说我要游轮——好!没问题,这就买!
挺高兴吧!
那个一看,你花了那么多,我才花了多少呀?
我要飞机——好!没问题,买!
也就挺高兴。
可天下的父母有几个有这能耐的?没有!所以,孩子多了父母反而更小心翼翼,要不然,在所有孩子心里,你都是偏心眼。
两人一边转,一边说事。
林雨桐就问学习的事,「高二了?」
其实该高三了的!
陈丫嗯了一声,「上学晚……大伯母说妮妮一个人上学她不放心,叫我冲点上学,本来要等妮妮两年的,村上不让有失学儿童,找了大伯谈话,说必须叫我上学。家里没办法,我晚上了一年,妮妮早上了一年……我背妮妮上学的……」
林雨桐突然站住了,她他娘的真有点后悔了。当时该摁住刘娥揍一顿的。
陈丫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林雨桐指了指商场的休息区,「学还得上……」
「我跟不上。」
「跟不上就请老师,从现在起就在家里补课。你带来的教材估计跟这边不一样,走走走……去书店,从初中起的课本都买回来……」
「我自己脑子笨,我学不会!」
「那就一点一点的学。」
「我考不上大学!」
「不是非得你考上大学!」林雨桐耐心的解释,「学了就有用。若是真的努力了,确实不行。咱们再想考不上的办法……你这还没考呢,怎么知道一定考不上。」
陈丫的手又开始抖了,因为大伯母从小都在骂:你就是个猪脑子!猪吃点猪食养大了还能卖肉!你这个废物养大了能干什么?连猪食都不配吃!还上学?就你脑子塞的都是浆糊,一二三你才数明白了,还上学……还我的理想是考上大学……跟你妈一样的坏种也配大学……你就是个干活拉车的命!给老娘下地干活去……写作业?写你姥姥个作业,写了也是白写!明儿去地里除草去,叫妮妮替你请假,就说病了去不了……
书店里的书这么多,她想伸手去碰,可还是觉得那东西就如压在身上的大山。她转身就走,「我不要书!我不上学。」至少不在明珠市上!找个小镇子,说不定自己还有这样的勇气,可大城市的学校,自己去了也跟不上。
林雨桐一把将人拉住,这孩子还强着呢:「就不上学!」
嗯?
「赶不上的!」
「赶不上……不着急!赶上人家的进度以前,咱都不去学校。咱在家里学,给你请家教,然后再找个学校,给你先上个学籍,成吗?一年不行,再复读一年。我生了你再回去还能考上呢,不行咱上个大专,在学校里继续升本,也是可以的。你知道有些大专录取分才多少吗?」
多少?
「二三百分的。你看我,我当年就是只上了大专,然后自考的本科,我还留校工作了……我都行,你怎么不行?」
陈丫面对这个女人,第一次鼻子酸的想流泪。她想起大伯母那次打妮妮,妮妮初中就不想读了,觉得学不进去。大伯母拉着就打,骂说:你不上学你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你不上学将来能干啥。
妮妮哭喊着:「我就是学不好!」
「学不好不能慢慢学吗?谁逼你了!学校去,敢不上学腿给你打断!」
刘娥她嫁给徐成,怎么会不知道徐成是看上她的钱?但是她知道,那点钱管不了妮妮一辈子。徐成是老师,说是能天天抽空给妮妮补课,将来妮妮读个师范,哪怕是个自费大专生呢,回镇上也一定能安排个学校教书。再不行就读个幼师学校,一样安排到公办幼儿园。将来找个当老师的女婿,一辈子就齐活了。
刘娥为了她的女儿,什么都想到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心是好的,是想妮妮好的。
这才是亲妈做的事。
而这个女人拉着她苦口婆心,跟当时打骂妮妮的刘娥,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