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毛老爷子说话时,由於情绪波动太大,精神力向外扩散,多少对白锦灏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白锦灏甚至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种因为种族差异,不能跟亲人相认的无力感。
毛老爷子无疑算是天赋很好的猫族,他用二十年光阴,才能修炼出一条尾巴。
18年前,他把第九条尾巴给了还在母亲肚子里的筠筠,帮助她顺利诞生;两年后,他还准备再一次献出自己的第九条尾巴,帮助筠筠化形。
这也难怪,筠筠回到翠竹苑之后,那么快就把毛老爷子当成当亲爷爷看待了。
两人本来就血脉相连,或许由於时间久远,共同的血脉已经被稀释。可却因为第九条尾巴的力量,两人却反而变得更加亲近。
毛老爷子嘴里说着,筠筠是他自己家的崽子,满脸都是骄傲。可事实上,这孩子的身上却倾注了他的全部心血。
倘若苏筠筠只是个人类,或者白子,根本就没有任何觉醒的可能性。
毛老爷子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去打扰她的生活。也或许会带着祝福的心,慢慢地远离她,永远也不再见面。
可筠筠到底跟她的母亲,祖母,曾祖母,甚至曾曾祖母都不一样。
在十八岁这年,苏筠筠体内最原始的野性,开始慢慢觉醒了。
这样一来,毛老爷子势必要护她这一程。不管觉醒成功与否,他都一定会陪着自己的崽子走过20岁。
原本,白锦灏只是偶然间在自己的地盘遇见了苏筠筠,对这姑娘一见锺情,想着去追求她,赢得她的芳心,同她结婚,再生几个崽子。
白锦灏甚至想过,将来他们有了孩子,也势必要扔到山里去,让他们自生自灭自给自足,甚至是当上山大王。
可他却没想到,父亲对自己的崽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责任感。有的父亲会把一生都要献给孩子,甚至是孩子的孩子们。
白锦灏突然又想起了族长大人,老族长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
熊家又跟毛家不太一样。熊家的族人老了之后,体力便不再是巅峰期,很可能会被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赶出地盘去。
白锦灏甚至也曾想过,等有一天他真正成长起来,定要把老族长的位子抢过来自己坐。
可是,此时此刻听了毛老爷子的话语,白锦灏的想法却发生了改变。
在那段被遗忘了的遥远的童年记忆里,白锦灏突然想起老族长其实也是他母亲的外公。他们的关系,就跟毛老爷子和筠筠的关系差不多,甚至还要更近一些。
毛老爷子曾经用那么专注,又爱怜的眼神凝视着筠筠。其实,老族长也一直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白锦灏。或许,他也是被老族长用心爱着的孩子吧?
只是熊家人向来信奉力量,所以,老族长才很早就把他送进山里,让他像个野孩子一样独自生活。很可能,也是老族长特意拜托过,侯老爷子才会那样照顾他,教育他的。
有些记忆分明由於年代久远,已经被白锦灏彻底遗忘了。
可在这一刻,突然又在白锦灏的记忆深处复苏了。
白锦灏想起,那还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是那个老头子亲自背着他进山的。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白锦灏曾经还问过老人。
“太爷爷,为什么我不用跟其他小朋友一样,继续去幼稚园了?”
那个老迈的声音说:“熊猫本来就是野里生野里长的生灵,我们的祖先就在荒野中独自生活,几乎每一个都是一方霸主。随着时间的变迁,我们的族人越来越像真正的人类了。我们化作人形生活在大城市里,过着和普通人类一样的朝九晚五的生活。可那跟野外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老祖宗留给我们基因,注定了我们就该在山野中奔跑。
孩子,你跟族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不一样。你想不想像咱们的祖辈们那样,占领一片属於你的地盘?”
那时候,他很孩子气地说:“我想,长大的时候我要最大的地盘。”
太爷爷很快就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他又说道:“好,那从现在开始,从脚下这片土地开始,你就去征服属於你自己的地盘吧?不过,你要记得时时刻刻都要很小心。有些花豹,大雕最喜欢拿你这种小崽子当晚餐了。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立马逃跑,上树躲起来。”
“嗯。”他乖巧地在太爷爷背后点了点头。后来又忍不住问:“太爷爷,俊青也会跟我一起当山大王么?”
太爷爷却摇了摇头。“俊青呀,他虽然也不错,却不能送到山里来。”
他又问道:“为什么?太爷爷不是说过,俊青也很厉害么?他不能当山大王么?”
太爷爷苦笑道。“他化形之后,毛色太特别了,一旦被人们发现,那些人马上就会被想尽办法把他弄到动物园打工了。”
年幼的他撇了撇嘴,叹息道:“那等我成了山大王,就让俊青给我继续当小弟吧。以后,我会保护他。”
太爷爷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
记忆的开关似乎一旦打开了,就再也刹不住闸了。
白锦灏又想起,他还是幼崽的时候,曾经被那位严肃的老人含在嘴里,如珠似宝。
老人教他化形,教他迈出软绵绵的小短腿,迈着内八字,劈叉着往前跑。
在他撒娇不想走路的时候,老人会在背后轻轻推着他。
老人还曾经把化形成幼崽的他叼到树上,一点一点地教他往上爬,同时又担心他太淘气了,爬的太高了,抓不稳树干会掉下来。
老人化身巨大的熊猫,带他进入原始森林里度假。带领着小小的他,从海拔1500米的山林,往海拔3000的高度进发。
在渡过湍急的河流的时候,他也会感到慌乱无措又害怕。老人就会回过身来走到他身边,用额头抵住他的脑门上,告诉他,没关系的,孩子,你完全可以过去的。
他鼓起勇气,终於迈出了那一步,他并没有被湍急的溪流卷走。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老人让小小的他踩在自己的脊背上,一起观看落日的余晖。
他说,“有些人注定没办法,欣赏到这么美丽的风景。但是孩子你应该可以看到更美丽的风景。”
那时候,小小的他心里却想着,倘若有一天,他也能长成像太爷爷那么强壮英武的兽形,该有多好呀?
原来他只是忘记了,太爷爷就是他童年时的憧憬,也是他的偶像。
只是随着他不断地长大,在山林里奔跑,就把这些宝贵的童年记忆抛在脑后了。他甚至忘记了,他和族长之间的亲缘关系。
那时候,他觉得他是野里生野里长,独一无二的山间精灵,跟那些弱弱的城里熊猫都不一样。
再后来,他下山抢地盘,他还跟老族长发生了矛盾。
白锦灏觉得他是积极进取的年轻人,老族长就代表着因循守旧的顽固老派势力。
18岁的白锦灏意气风发,总想着凭着自己的绝对武力,勇往直前。
他甚至得意洋洋地站在老族长面前说,“把翡翠大厦交给我,我能管理好它。”
老族长却摇头道:“那是我们家族最重要的地盘之一,你没有管理经验,不能把它交到你的手里。”
白锦灏又说:“我在家乡创立了香猪和犁牛养殖场,年收益有上千万。还跟侯大一起开了建筑公司。这些难道不算管理经验?”
老族长仍是摇头道。“养殖场有侯家在后面帮衬你,你跟侯大开的那叫施工队,一个大专案都没做过,怎么能叫建筑公司?你想要翡翠大厦,就老老实实地去国外念书吧。过上三五年,你以优秀的成绩毕业,拿到管理学硕士学位,翡翠大厦就是你的。
到时候,不经你允许,任何族人都不许进入翡翠。否则的话,你随时可以武力驱赶他们。”
白锦灏自然不愿意去国外,只是他刚想在老族长面前撒野,显示一下自己绝对的武力。屁股上就中了一麻醉枪。后面有个卑鄙的混蛋,居然用吹管偷袭他。
当时白锦灏气坏了,情急之下骂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就是以武服人,你们怎么能连手搞突袭呢?”
那老头却上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这是最后一课了,很多时候智慧比武力更加重要。你既然出山了,会遇见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可不像山里人那么淳朴。有些人表面上对你笑,一副讨好你的样子,实际上,在你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们却会偷偷给你一枪。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白锦灏听了这话,就更生气了,简直就要气晕了。可他的手脚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在老族长的控制下化作了兽形。
那老不修又趁机把他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还对偷袭他的族人笑眯眯地说。
“十多年没见,这小崽子长得真好。兽形不是最大块头的,肌肉很紧致,力量也很大呢。”
那个厚脸皮的族人也走过来,对白锦灏的兽形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强行围观,一边看,一边还说。“多亏了,族长大人您的精心培养。只可惜,这瓜娃子不能明白您的一片苦心。反而还记恨上您了,实在不像话。”
老族长却笑道:“记恨就恨呗。以后等他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崽子,自然也就明白了。”
*
想到这些往事,白锦灏的眼圈都红了。他现在虽说还没有自己的崽子,却终於明白太爷爷的对他的心意了。
白锦灏又忍不住开口问毛老爷子。“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是要等着筠筠到20岁,还是您准备提前告诉她?”
胖狸花摇了摇头,说道:“一切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来,等筠筠到了二十岁,看她具体觉醒到什么程度再说。通常白子觉醒后,能从祖辈那里继承一些能力,已经算是万里挑一了。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筠筠到底能不能最终化形。
不过,倘若她真的化形成功,势必会在类兽界引起很大的轰动。返祖的强大基因,任何一族都想要得到。我老头子到时候一直陪在我家筠筠身边,倒也不怕那些不识相的人前来闹事。
只是,话要说回来,你要追求筠筠我并不反对,你们恋爱也好相亲也罢。只是有一点须得同你说清楚。倘若筠筠一旦化形成功,到时势必会有很多青年才俊来追求她。那些人会采取各种手段。
早些年,也出现过大型食肉类兽,抢弱小型类兽未婚妻的事情。我就想问一句,小子你当真做好准备了?打定注意要打败所有竞争者,走到我小孙女的身边了么?”
毛老爷子嘴里虽然说着,化形只是一种可能。可是以他这么多年经验来看,筠筠化形几乎可以算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所以,他才对白锦灏说了这样一番话。
白锦灏虽然长相斯文,看似瘦弱。可实际上,他就是个山大王,最喜欢以武力服人了。
他当场就攥着拳头,对毛老爷子说道:“这事您放心,有我看着,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筠筠的歪主意。”
胖狸花听了这话,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愉悦地笑声。“好,那我就暂时把筠筠就交给你了。”
说完,胖狸花飞身一跃跳出了窗户,平日里他看上很胖,可当他跑起来的时候,身形却异常灵活。
这时,刚好有一阵风吹过,白锦灏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他知道白老爷子已经走远了。
在这个很温暖的下午,白锦灏坐在桌边,喝着壶里的好茶,欣赏着窗外的景致。
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过来问他,“先生,菜品已经差不多了,是现在就给您端上来,还是再等等。”
白锦灏微垂着眼睛,说道,“再等等吧。”
就这样服务员下去,又端了几碟精致的茶点走过来,顺便帮他续了一壶水。
白锦灏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思却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后来,服务员又过来看了两三次,他觉得这位爷实在不太好惹,也就没敢上前再去打扰他。反正这位爷早已把“梅”字间包了一整天。
也不是没有阔少在他们这边包间的,不过那些阔少大多玩得很大。这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带着姑娘来这里,让姑娘睡个午觉,他在一旁坐着喝茶赏景的。
就这样苏筠筠从上午十点多,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多才醒来。
醒来后她的头脑格外清明,似乎浑身上下的疲惫都跑光了。
可是,拿出镜子一照,却发现她的眼圈是红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