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于野坐在库房门前的石阶上,默默饮着酒。
辛家的老夫妇已回房歇息,院子里仅有他一个人。半空中笼罩着阵法,看不见星月,只有一坛老酒相伴,却饮不断的愁绪,尝不尽的苦辣酸涩。
终于如愿找到了燕州道友,也就是班凌,却并未寻来转机,反而令他忐忑不安。
与班凌叙谈了一个时辰,从他口中获悉,当年离开木英谷之后,平阳子带着一群燕州道友来到金羽城,并且见到了天绝子。却只有班凌与平阳子留在城内,方修子、华岳等人则随天绝子前往三千里外的一个山谷中隐居。
如此倒也罢了,曾经的燕州仙门修士却要改为魔修,并且不得随意来往,还要处处听从叶全的差遣。叶全乃是魔尊的亲信,天绝子对他言听计从,众人初来乍到,自然不敢抗命。而改为妖修倒也不难,无非炼体之术,改为魔修,则是极为不易。班凌苦修数十年,修为进境缓慢,又不得擅自外出,渐渐感到仙途无望,只得借助酒色消磨时光。
不过,于野的大名早已传遍魔域各地。他竟然同时得罪魔域、鬼域、仙域,不敢说是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班凌与平阳子唯恐泄露身份而受他牵连,整日里胆战心惊。恰逢日前魔尊追杀于野,并在全城搜捕,吓得两人躲在洞府中不敢露头,谁想那位神出鬼没的于兄弟竟然趁着他班凌外出行乐的时
候寻上门来。
于野的意图简单明了,帮他逃出金羽城,找到冠义、袁宝等人,然后返回妖域。
班凌却未置可否,只说改日计较。。
“呼!”
于野吐着酒气,放下酒坛。
他不知道班凌所说真假,也未见到平阳子,以及冠义、袁宝等人,更不知道天绝子如何对待他于野。唯一确定的便是天绝子投靠了叶全,那位来自仙域的灵山弟子掌控了一群燕州修士的生死命运……
清晨。
于野走出院子。
他不再充当粮铺的伙计,而是乔装成老者的模样,佝偻着腰背,拄着一根竹杖在街上慢慢溜达。他避开魔修的盘查,坐在街口的角落里,然后倚着墙壁闭目养神,却暗中留意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这是他与班凌约定碰头的地方。
他未敢泄露辛家的粮铺与他藏身的院子。他不愿连累辛嫂一家人。而从早到晚,没有见到班凌现身。他依然每日继续等待,却始终没有见到班凌的踪影。
等待的第五日。
正午时分,本该是艳阳当空,却为护城阵法笼罩,使得天光朦胧不清。
于野坐在墙角的空地上,抬眼一瞥,抱着竹杖,深深埋下脑袋。他便像是一位真正的暮年老者,困顿于岁月无情与人间的寂寥。
在街上溜达的时候,亦曾尝试接近城门,奈何戒备森严,并有化神与炼虚魔修出没,他只得远远躲开。
班凌迟迟不肯现身,必然生出变数。
且罢,这是他等待的
最后一日。他不妨再次大闹金羽城,闹它一个惊天动地……
“师父,何时返回牛家岭?”
“封着城呢,如何返回牛家岭?却也不虚此行,你小子竟然打通了玄关,呵呵!”
“托师傅的福,弟子接受盘查之时,被魔修高人的法力冲开玄关,哎呀……”
一位老者与一位少年循着街道走来。
少年看着地上的于野,心生怜悯道:“这位老伯在此乞讨,不知一日两餐有无着落!”
于野装聋作哑,继续闭目养神。
少年乃是冯生,在毫不知情之下帮他脱身,又因法力入体,意外冲开玄关,也算是好人好报。而本想着双方缘分已尽,谁想又在街上偶遇。
“老伯,喝完热汤、补补身子!”
冯生竟然停了下来,并拿出一块碎银子。
他师父牛轩微微颔首,显然在赞赏弟子的善举。
于野不得不抬起头来,伸手接过银子。而他尚未道谢,师徒俩已转身离去。
不过,叫作冯生的少年离去之际,眼光中似有疑惑之色?
于野暗暗摇了摇头。
他乔装成一位老者,两手涂抹污垢,而他的手掌与十指依然有别于常人,谁想竟被那个刚刚踏入炼气期的少年看出破绽。
便于此时,街口走来两位老者,一个相貌清癯,气度不凡,一个面色红润,却左右张望、神情焦虑。
是班凌!
他终于现身了。不仅如此,陪他一同前来还有平阳子!
于野神色一凝,并未急于相见,而是
打量着四周的情形,确认没有异常之后,这才传音道:“班兄、平兄,若有脱身之法,请如实相告,否则,就此别过!”
“于兄弟……人在何处?”
班凌寻觅片刻,总算是找到了于野,却见他成了一位老者,远远坐在街道的角落里。两人换了个眼色,传音道——
“于兄弟,让你久等了!”
“于野,这几日为了帮你脱困,我二人想尽了法子,却迟迟难有作为。恰好今日叶全派遣我二人前往岷山谷探望燕州道友,不失为一个大好时机!”
“城门将在午后开启半个时辰,以便城中的魔修与凡人进出采买,届时盘查宽松,你随我二人出城……”
“嗯!”
于野远远盯着班凌与平阳子的一举一动,回应道:“午后,城门见!”
他撑着竹杖慢慢站起,转身消失在临近的巷子里。
班凌与平阳子不便追赶,也不便多说,就地沉默片刻,只得佯作无事般掉头离去。
“多年未见,他还是如此谨慎!”
“不然他如何逃脱魔尊的追杀……”
巷子里。
于野并未走远,而是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班凌与平阳子没有追来,他又拄着竹杖回到街上,两眼透着机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