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父对女儿要面对那个连亲儿子都能下手伤害的蒋氏颇为担忧, 用早膳的时候,提议道“临安,早上新兰得跟我去看账本, 先前为了操办婚事,落下了好多事没办,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先让她陪我一起。”
胡临安看了一眼楚云梨“这新兰说要跟我一起回去。”
那般兴致勃勃,看来是非去不可的。
于父一脸不赞同“新兰,你别去。”
楚云梨笑了“爹,你就放心吧, 昨天我见过婆婆了,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嘛, 我又不能一辈子躲着,再说, 临安会护着我的。”
于父心思被戳穿,有些着恼“没良心,我这是为了谁”
夫妻俩临走之前,他不放心地再次嘱咐“要是他们说要给你立规矩,你就直接回府。咱们是招赘,又不是嫁人, 没必要跟小媳妇似的受委屈。”眼看女儿要说话, 他率先问“当初在罗家受了那么多年委屈的人是谁”
楚云梨险些被噎住,解释道“那时候我没有你这么一个富裕的爹嘛我的底气都是您给的”
听了这话, 于父终于有些欢喜“那就快去快回, 不用去铺子里,既是新婚,那就好好歇上几天。”
胡临安“”刚才收铺子里很忙的是谁
夫妻俩上了马车, 一路都在说笑,气氛和乐。
到了胡府时,天色还早,管事早已在门口等着了,看到马车过来,急忙上前“公子,老爷夫人已经等着了。”
听到这称呼,楚云梨皱了皱眉,余光去看身侧的男人,果然见到胡临安也满是不悦。
那根本就不是胡六青的家,曾经他只是胡老爷手底下一个管事,算什么老爷
两人进了大门,各处都有下人,看着还挺规矩的,乍一瞧,跟于府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一路都有人请安,两人进了正院,夫妻俩已经高居上首,边上有婆子捧着茶盘,只等着二人上前请安敬茶。
胡临安率先上前,婆子立刻送上茶盘。他没有伸手去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皱眉问“我成亲是好事,怎么没把爹的牌位请出来”他侧头吩咐管事“赶紧去请,别误了及时。”
管事愣在了原地,悄悄去看胡六青神情。
胡六青本来脸上带着一抹笑,听到这话后,顿时一脸严肃,不悦地伸手拍了下桌子,就要发作。
蒋氏急忙摁住他的手背,笑着道“今儿是大喜日子,你别恼。跟孩子计较什么”然后,她才扭头看向面前的新婚夫妻,不赞同道“临安,请你爹的排位出来是对的。但你六叔这些年对你,也跟对亲儿子差不多,你也该敬他一杯茶。”
“他不配。”胡临安负手而立,冷淡地看着面前的妇人“娘,我身子好转,是因为出了门。这些日子我都没在府里住,四处乱跑,没能好好静养,身子没变差,反而越来越康健了。这其中缘由,想来你就算不知内情,应该也猜到了一些。再有,你跟胡六青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外人不知,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先前我叫他一声叔,那是我不懂事。如今我长大了,绝不会认贼作父”
胡六青怒气再也压不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胡临安”
胡临安也恼了,伸脚踹向边上的桌子,踹得桌子上杯盘碗碟洒了一地。这还不止,他又捡起一把椅子狠狠朝着胡六青砸了过去,然后收手做温文尔雅状“发脾气而已,我也会。”
胡六青眯起眼“我跟你娘做了多年夫妻,还给你生下了弟弟妹妹,就算你不认我当亲生父亲,我至少也能算是你半个长辈吧喝你一杯茶,委屈你了吗”
胡临安一拍额头“不说这事我还忘了,都说这男人成家该立业。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媳妇赖着别人家,其实是不合适的。”他上前两步“以前我身子不太好,没跟你计较这些,现在我娶了妻,不需要人照顾。你们俩还是早些搬走吧”
胡六青就没想过要搬走的事。
蒋氏也被这话给惊住了“临安,你在说什么”她看了一眼楚云梨“于家父女到底在你耳边念叨了什么”
这话不中听,楚云梨不高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其实,你是临安的生母,住在这儿合适。但他算个什么东西以前那就是一下人,你自己愿意屈就,但别委屈了胡家正经的主子。”
蒋氏大怒“于新兰,你给我滚。”
楚云梨掏了掏耳朵“今日之前,你确实可以叫我滚。但我和临安已经是夫妻,这是他家的祖产,只要他不休我,谁也不能让我离开。包括你”
蒋氏冷笑“本来我觉得你们这门婚事不合适,但已经成了亲,我便不多言,还想着大喜之日给你们个面子,既然你们不需要,那早说啊。”她挥了挥手“临安是入赘到别人家,那就已经是别人家的人,算不得这宅子的主人。你们走吧,往后也别再登门了。”
她一脸失望的看着胡临安“你身子那么弱,要不是我跟你六叔费心给你找大夫治病,你早就没了。结果你痊愈之后就送给我们这样一份大礼。临安,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以后我只当没有生养过你”
胡临安打断她“您是要跟我断亲”
“对”蒋氏肃然“我是改嫁了,但也没哪条律法规定说不许女子改嫁,当初你爹病重,我亲自伺候了那么久,又在他走后才改嫁,自认对得起他。而你病了这些年,花费了不少钱财,我从未有过怨言,甚至还去好几个府城帮你请大夫这般不懂得感恩,我又何必留你往后你只做于家人,只当自己没有亲娘便是”
胡临安看向另一边的男人“你早就想见我扫地出门了,对么”
胡六青根本就不看他“反正我问心无愧。”
胡临安一合掌“好一个问心无愧”他似笑非笑“既然你们不肯搬走,那我就只能亲自出手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来人,将状纸递到衙门,顺便把两康他们兄弟俩也送去。”
两康二人,是伺候了胡临安多年的随从。
胡六青变了脸色,蒋氏皱眉问“你要把事情闹上衙门”
“是啊,两康兄弟俩给我下了那么多年的药,我总得你自己讨个公道。”胡临安看向二人“凡是害了我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蒋氏下意识去看身侧的人。
胡六青还算镇定“你觉得我害了你”
“有没有害,大人自有定夺”胡临安似笑非笑“说起来,你从一个胡家本家的落魄子弟混到如今成了人人敬仰的胡老爷,命确实好。就是不义之财取多了,报应就来了。”
胡六青强调“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赚的,并非是抢了你爹的。你别误会。”
胡临安摇头“我没有误会啊就是觉得我胡家败落得太快了,前些年我身体不好也没看过账本,刚好请到人也帮忙查一查。听说大人手底下有好几个师爷,特别的能干,算账是一把好手”
胡六青放在椅子上的手瞬间握紧,他扭头看向蒋氏。
之前那些年里,胡临安一直就是个病秧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偌大的胡家在他们夫妻手里就如可以捏揉搓扁的玩偶一般,两人不觉得有人会来查账,事情做得并不隐秘。
别说是大人,就算是任何一个会看账本的人来查,都会看出些端倪来。
不能闹大,否则他们夫妻就完了。
他们夫妻俩若是遭了难,两人的一双儿女也别想善终。想到这些,蒋氏的面色苍白如纸,她看着面前的儿子,只觉格外陌生“临安,你别冲动,先让他们回来,咱们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这话一出,几乎就是承认了他们夫妻在胡家的家财上动了手。蒋氏有些尴尬,解释道“李六叔确实没有白占东西,但当年他做生意的本钱是我给的。这事经不起细究我是你娘,你要是把亲娘送进大牢,名声还能听吗”
她又看了一眼楚云梨,饶是不愿承认于新兰能牵动儿子的心绪,跟儿子之间比自己亲娘还要亲密,她也只得道“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新兰着想。”
胡临安颔首“那你们何时搬走”
胡六青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道“很快。”
“现在就走吧。”胡临安伸手“我不愿再看见你们。稍后我要给我爹敬茶,我能成家是件好事,得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我可不想让你们出现在他面前,再毁了他的心情。”
胡六青“”
他霍然起身“来人,去收拾东西。”
胡临安立即道“别收拾,否则,我还得让两康他们去衙门一趟。”
两人朝胡临安下了毒,还都是胡六青指使,且那些药都是胡六青身边的人给的。真闹到了公堂上,加上胡六青那些粗陋的账本,他想要脱身,那是白日做梦。
让胡六青就这么离开,他是不甘心的,瞪着面前的年轻人,恨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胡临安扬眉“你是不是后悔当年没有弄死我”
这话算是说中了胡六青的心思,之所以没有用很要将他送走。一来是于父那边时常派人过来探望,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干净利落的收尾万一被于父发现端倪,他自己很难脱身。再有,蒋氏对儿子有几分母子情分,不愿做这么恶毒的事。所以事情才一拖再拖。
若是早知道胡临安还有翻身之力,他当初绝不会心慈手软。
胡六青心中恨极,面上温和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对你动手。”
那温和本就是装的,心里的恨是真的。脸色一点都不自然,看起来还有些狰狞。
蒋氏不愿搬走,还想要争取,胡六青一把握住她的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