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娘已经住回了贾家, 也就是说,她已是贾家的人。
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就跟指着鼻子骂她没什么区别。这当然不能忍,立即道“赵巧心, 你别觉着有几个钱就能看不起人, 别忘了你的根, 一个乡下出来的毛丫头,若不是遇上了大海,还不知道在哪吃苦受罪呢, 大海给你那么多好处,你不念着他的好,反而骂他的家人, 你有没有良心”
“谁说是他给的”楚云梨嘲讽道“陈三娘,你自己得了好处,也别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女人手中银子都是男人给的。”
这话很难听,陈三娘面色乍青乍白。
想要反驳吧,赵巧心说的全是对的。因为她如今手头所拥有的银子就是嫁了人才有的。甚至,贾大林此人脾气没有多好,干活回来一有不顺心就会砸东西,两人这一次和好后,他彻底改掉了坏习惯, 对她也比以前贴心。陈三娘心里宽慰之余,也知道他这样做的真正缘由。说到底, 还是看在她手中银子的份上。这么一想, 便不觉得欣慰,甚至还有点恶心。
两人站在这里争执,东家娘子回头看见, 笑着上前道“赵东家,听说你还要去买大瓮,刚好我娘家有个堂哥正是卖这些的,我这会儿也得空,亲自带你去一趟,还能让他给你便宜点。”
楚云梨笑着道了谢,将陈三娘抛在了身后,跟着东家娘子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陈三娘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特别的堵。她回来后,乍一看风光无限,其实心里也明白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讲究她,不过是没人说到她面前,她也装作不知道罢了。
今日赵巧心这份不客气的话,又让她想起了那些不堪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以嫁了两个男人为荣,她也一样。尤其她还走了回头路,又和贾大林在一起,之前不觉得,后来她才知道,有人暗地里说贾大林这是让她出去用身子敛财。
陈三娘自认为不是,她走到如今,纯属机缘巧合,但她做的事情好像正如外人所说那般。没法跟人解释,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回到租下的铺子里,这两天就要开张,贾大林正在忙着摆弄桌椅,看到她进门,笑着问“东西都买好了”
陈三娘兴致不高,随意嗯了一声。
贾大林特别在意她,当即放下手里的活儿凑了过来“怎么不高兴谁惹你了”
那些事情不光彩,陈三娘看了他一眼“不想说。”
“一定得说,你是我孩子的娘。谁欺负了你,那就是看不起我,这事没完。”贾大林说着,将手中擦桌子都不狠狠一扔,然后开始撸袖子,一副要找人打架的阵势。
陈三娘叹口气“做生意的人不能冲动。”
贾大林一脸严肃“别的事情我可以忍,有人欺负你这事我可忍不了。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要帮你讨个公道。”
“你猜我今天看见了谁”陈三娘不打算再纠结赵巧心嘲讽她的那些话,自顾自道“看见了赵巧心。”
贾大林先是惊讶,随即了然“她都满月了,出门很正常。那女人脸皮很厚,胆子也大,你跟她对上肯定会吃亏。记得别跟她说话”
看贾大林这样了解赵巧心,陈三娘心里不大高兴,却还是压下了,毕竟赵巧心拿出来的银子不是小数目。
“她买了千斤粮食,当即就付了十两定钱,听说还要去采买其他的物件,日后准备卖酒。”她好奇问“你知不知道她这些本钱和酿酒的方子从哪里来的”
贾大林摇头“不知。”
“看你”陈三娘有些不满“她从你们家搬出去之后,一直住在那个院子里养胎,之后坐月子,这段时间都没什么生人上门。依我看,东西肯定是你二弟留下的”
贾大林皱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和二弟相处的情形,摇头道“不像。大海对我挺亲的,这么要紧的事不可能一句都不提。”
“娶了妻那就是有家的人,你还当他是跟你亲密无间的弟弟呢。”陈三娘见他一脸不赞同,也知道争不过死人,道“那你说她那些东西哪来的,总不能是乡下拿来的吧赵家真有这么本事,也不会蜗居在村里,早就发了”
贾大林赞同后面这话,捏着帕子沉吟半晌,道“她买下了一个宅院,那院子是周家的,跟婶娘好像还是亲戚。听说周家祖上生意做得很大,后来才没落了的,如今分成好多支,说不准她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宅子里挖出来的。”
“人无横财不富,我就说嘛。”陈三娘一拍桌子“肯定是”
她兴冲冲出门“我去找周家人”
贾大林本来想喊人的,还没出声呢,人已经跑远了。他回过头看向三个孩子“咱们爷几个做吧,你们娘是指望不上了。”
周家人并不愿意上门,他们在那院子里已经住了三代人,期间还将院子整修过,不说掘地三尺那么夸张,一层地皮是刮出来了的,真有好东西,早就寻见了。再有,当初卖院子的时候,可是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契,收了银子了,宅子里就算全是宝,也跟他们家再没关系。
周家男人病重,所以才不得已卖了宅子,一家七八口人跟人合租在一个杂院,所有的家当加起来,大概不如男人的一包药值钱。
陈三娘看到这般情形,见她们还不愿意去找赵巧心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面色一言难尽“就算他不全给,你们多少拿一点回来也好啊”
周家男人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不去”
陈三娘劝了许久,始终说不动,气道“没见过你们这么蠢的”
大娘将周娘子带进门来时,楚云梨满脸意外。
当初她买了周家的院子后,这家人第二天就搬走了,之后再没有登过门。
“赵家妹子,有件事情我认为有必要来跟你说一声。”
周娘子其实才三十出头,平时太操劳,看起来很是憔悴,像四十岁的人。此刻她一身带着补丁的衣衫,挎着的篮子上都破了个洞。
楚云梨颔首“你说。”
周娘子将陈三娘上门劝他们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件事情说白了跟她也没关系。她各种劝说,说白了就是想找你的茬。你要小心。”
楚云梨哑然,问“我确实是搬来之后才转了运的,你就没怀疑过”
周娘子苦笑“我家里姐妹很多,爹娘为了生儿子,不拿姑娘当人看。好不容易嫁人时遇上一个知冷知热的,结果他却生了很重的病,大夫说能治,但始终治不好。家都被拖垮了我不是想来诉苦,就是想说,哪怕你真的从这个宅子里找到了东西,我若是有那个财运,这东西也轮不上你。既然我们没找到,就是我们没那个命。人呢,有时候要认命。”
听了这番话,楚云梨一时无言,认真道“我的这些银子是我用一张方子换来的。至于那方子当初我在乡下的时候帮了一个独自住在村头的大娘,听说她儿子是有名的大夫,只是被大户人家的阴私牵连了不得善终,她自己孑然一身,这才搬去了我们村里。她素日不爱与人说话,性格古怪得很,我帮她送过几回柴火,她给了我一张方子答谢。方子很老,我没放在心上,之前搬到这里,我都快临盆了,手头所有的银子花完后被逼得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才拿着东西去内层的医馆碰了碰运气。结果发现那真是好东西,换了一百两”
周娘子听完,眼神里都是羡慕“你运气可真好。不过,这种好事肯定与我无关。因为我不大可能跑去贴人冷脸,可见这好运也不是谁都能得的。”
楚云梨见她并无贪婪之意,也未寻根究底追问是哪个医馆,便想着帮他们一帮。沉吟了下,道“我后来也听大娘说过你家男人的病,好像是一直咳,脸也蜡黄这样吧,我跟你去一趟,亲眼看看,看看能不能和我给医馆的方子合上。”
周娘子看得出她的诚恳,想要拒绝吧,又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男人病得太久,家里都被掏空了,她吃了不少的苦,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那就麻烦你了。”
楚云梨跟着走了一趟,借着掖被子时,仔细查看了男人的面容,又抓着他的手细看了看,其实是把脉。而后才道“能合上七成。”
周娘子一喜。
男人却没什么变化,毕竟有许多大夫都说他能治,每次他都抱有无限希望,最后都只余失望。正经的大夫都治不好他的病,更何况这个从没有学过医术的女子。
周娘子却不管这么多,但凡有药,她就愿意试“那麻烦你,药费”
真的,她私底下都找了人去寻偏方了。
“不必”楚云梨笑了笑“孩子他爹早早去了,我想做些善事,给孩子祈福,也想让他安心的走,下辈子投个好胎。”
周娘子没再强求。
翌日,楚云梨让大娘送来了一副药。
周家男人喝完了药之后,当夜就没怎么咳,周娘子见有用,欢喜不已,亲自上门来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