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惊奇地问“夫人不需要太医”
陆夫人“”那倒不是。
能给宫里贵人治病的大夫, 可不会给普通百姓治病,哪怕如今儿子已经成了官员,也还不够格劳他们动手。
她一咬牙“万一三殿下因此对您起了嫌隙”
楚云梨好笑地道“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床上的陆海南眼底青黑,唇周也有点青, 看着像是用药过度。楚云梨侧头看了一眼护卫“去请胡太医。”
护卫应声而去, 陆夫人看在眼里, 心中特别羡慕。想当初邓如玉只是国公府一个庶女而已,别说帮人请太医了,哪怕是她自己生了病, 大抵都不能劳得太医动手。如今竟然还能指定要谁。
宫里的太医有好些是擅长给后宫贵人保胎,也有擅长保养身子的。
她试探着问“这位胡太医擅长治什么”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擅长解毒。”
陆夫人面色微变“可海南他”
“是不是中毒,等胡太医来瞧瞧就知道了。”楚云梨粗暴说完, 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一副要等着太医来探望过后才离开的模样“夫人放心,太医有俸禄,不需你另外付酬劳。”
陆家也不缺银子。
兴许是察觉到了物种诡异的气氛,床上的陆海南悠悠转醒,他隔着屏风看到了对面的华贵女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如玉”
“是我。”楚云梨扬声答应。
陆海南还没说话,姜欢黎已挤了进去“表哥,你怎么样昨天你喝了新配的药, 今天可有好转”不待人回答,她又补充“皇子妃娘娘一来就怀疑我对你下毒, 还请了个专门擅长解读的太医前来。简直不容人拒绝, 忒霸道了,好像她还是在家里的人似的。”
楚云梨隔着屏风听见这番话,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陆夫人“贵府的表姑娘似乎对我颇多不满”
陆夫人自然不敢承认这话, 扬声呵斥“欢黎,你再说话不知轻重,就回院子里去。”
姜欢黎委屈得眼圈都红了“表哥生病这几天,我一直尽心尽力,恨不能以身替他受罪”
楚云梨好奇问“夫人,陆大人是朝廷官员,年纪不轻,不知在我走了之后,你可有打算为他议亲”
闻言,陆夫人颇有些不自在,毕竟面前的贵人曾经是自己的儿媳,她在人走了之后立刻就开始寻摸新的儿媳,尤其自家还因面前女子得了好处的情形下,怎么看都是自家不够厚道。
楚云梨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有,笑吟吟道“夫人,我如今和陆大人再无关系,你不必要负担,实话实说就是。”
陆夫人心里清楚,自家干的那点事,压根就瞒不过面前的女子。苦笑了下“确实有,有一位还是侍郎家中的姑娘,可海南这一病,那边立刻没了消息。”
她说着,这些仔细观察面前女子神情,见其没有生气,唇边笑容弧度都没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邓如玉已经是三皇子妃了,若她还惦记着自家儿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云梨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笑道“本来呢,这些事情不该我一个外人来问。但我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已经问过大夫,得知了陆大人的病情只要好好保养,就不会再病入膏肓,谁知这病得太巧了点。”
最后一句话,颇有深意。
陆夫人心里满是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就见面前女子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屏风。而屏风后面,纤细的女子正拿着帕子温柔的给儿子擦脸。想到什么,她心头咯噔一声,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小半个时辰之后,太医到了。
陆夫人这还是第一回见除了自己儿子以外的官员,太医治病救人,一般不出手。因此,她特别热络地迎了上去。
胡太医习以为常,几句寒暄过后,立刻来给楚云梨见礼,问及病人的所在后,立刻进了内室。
陆夫人心里实在担忧,儿子急忙追了进去。楚云梨就站在了屏风旁。
胡太医把脉时,相比起楚云梨的闲适,屋中的几人都挺紧张。好半晌,胡太医换了一只手,又讨要了陆海南最近的药方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陆夫人本就已经起了疑心,见状急忙追问“可是这些方子不好”
“方子是好的。”胡太医一句话落,不等陆夫人宽心,继续道“但陆大人喝的药明显和方子不符,你们家熬药的渣子呢”
陆夫人“”渣子那玩意儿,一般熬完就倒掉了,谁会留着
由于先前儿子病得稀里糊涂,姜欢黎也承认是自己下药,那一次后她有心想留下渣子。不过,姜欢黎说这药渣得倒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让别人将病气和霉运带走,这样好得快她不认为姜欢黎会再一次对儿子下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所以,渣子全都倒掉了。
胡太医皱眉“能找回来吗”顿了顿补充“陆大人这分明是用了相克的药物,药量还大,已然毁伤了根本。若是找不回,不一定能救得回。”
陆夫人脱口道“竟然这样严重”她扭头看向姜欢黎“你让人家将药渣倒去哪儿了”
姜欢黎面色发白“我我不知道”
她身边的人都是陆府的下人,有忠于她的,自然也有脑子清楚,知道谁是主子的,立刻有丫鬟跳出来“奴婢知道,都在偏门外的小道上。”
陆夫人立即道“快去扫来。”
姜欢黎满脸苍白,眼神惶然,下意识拿着帕子就要往陆海南脸上擦去。
陆夫人见了,凶狠地一把将人拽过“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姜欢黎心里正慌着,也没注意周围,被这么一拽,整个人踉跄几步,头撞在屏风上,痛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屏风也落了地。
屏风挺大的,这一倒下,动静颇大,楚云梨往旁边让了几步,道“没想到还真跟你有关。”
姜欢黎捂着头,抬眼恶狠狠看她。
楚云梨并不搭理她的凶狠,目光落在满脸悔意的陆夫人身上“你们母子”她摇摇头“真的不知让人说什么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你可真不拿自己儿子的命当一回事。”
姜欢黎下意识否认“不是我做的,你少挑拨离间。”
楚云梨颔首“嗯,不是你。应该是陆夫人想毒死相依为命的儿子,或者是在府里的哪个下人看不惯陆大人,所以痛下杀手。”
这分明是胡诌
陆夫人就算是自己被毒死,都不可能对儿子下这样的毒手,府里的下人也绝没有这样的胆子算来算去,只有姜欢黎嫌疑最大,尤其她还有前科。
此刻的姜欢黎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姨母的脸色,努力将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没多久,丫鬟将药渣铲来,胡太医并不怕脏,蹲在地上一一查看。
陆夫人担忧儿子之余,都有些过意不去,飞快命人去准备洗手的热水。
半晌,胡太医挑出了一大捧“这些都是方子上没有的,能让人身子虚弱。不过,用药的人不知轻重,下得太多了。所以陆大人才会是中毒之相。”
确定儿子是被人所害,陆夫人眼前阵阵发黑,万没想到姜欢黎真的还敢动手,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追究的时候。她急忙问“这毒能解吗”
胡太医沉吟了下“若是按照我给的方子好好喝药,陆大人他兴许还能活几年,不过,活得会很艰难。”
姜欢黎霍然起身“胡说,表哥好好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大夫被人质疑,一般都会生气,陆夫人真的怕太医撂下不干虽然请来的这些大夫都说儿子能治,但这前后都已经好多天了,儿子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比起那些街上请来的大夫,她自然更相信太医。正想着安抚几句,只要能让胡太医出手救人,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下来。
她还没开口,胡太医脸上却并无怒色,只看了姜欢黎一眼,平平淡淡地道“陆大人哪怕官职不高,却也是朝廷命官。有人下毒戕害朝廷命官,此事可上报刑部彻查。至于陆大人病情重不重,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有刑部的官员插手,至少还得太医院另外两位大人出面诊治。”
这么一说,事情好像很严重。
陆夫人有些被吓着。
姜欢黎不确定胡太医是不是故意吓唬自己,但看他一本正经,不像是说谎话的模样,双脚都开始打摆子,扶住了边上的桌子才没有摔倒。
陆夫人看到这样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云梨看够了,含笑起身“我得去郊外接殿下,天色不早,要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了姜欢黎憎恨的目光。她好笑地问“姜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姜欢黎不敢明着得罪她,急忙低下头“我没有对表哥下毒。”
“胡大人说得对,事关陆大人身家性命,早已不是你说自己没动手,我们信了,你就没事这样简单。”楚云梨整理了一下衣裙“你最好是没下毒,不然,下一次见你,大概要在天牢之中了。”
陆夫人心里恨毒了姜欢黎,急忙上前拦住胡太医“大人,你千万要救救我儿。”
胡太医颔首“皇子妃娘娘有令,我一定尽力。只是陆大人这已经太迟了。”
说话间,他察觉到床上的人又醒了过来。
陆海南看着门口,虚弱地问“她走了”
陆夫人心头不是滋味,一开始她希望儿子能够放下欢黎,好好对待国公府的女儿。可后来邓如玉头也不回离开后,她给儿子重新另寻良配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儿子一颗心早已落在了人身上。
如今,邓如玉贵为皇子妃,儿子只是一个九品小官不说,还病得这样重,压根看不到前路这两人是彻底没了在一起的可能。
“海南”
陆海南闭上了眼,呼吸很轻,旁人一瞧,还以为他又晕了过去。好半晌,才听他道“她又救我一次。”
姜欢黎很慌很怕,下意识辩解“表哥,真的不是我。”
陆海南没有睁眼,也没接这话。
那边胡太医已经写好了方子,嘱咐道“一定要去城里的几个大医馆抓药,省得抓着了年份不够药效不好的药材,再耽搁了病情。”
陆夫人不缺银子,急忙追问“不知大人可否亲自配药药钱不会少了您的,也会给您辛苦费。”
胡太医摆了摆手“我那忙着呢,你这抓药熬药喂药,一定得是信任的人。否则,哪怕医圣在世都是多余。”
言下之意,这些药再不能让别人插手。
陆夫人急忙答应下来,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在这期间还附上了丰厚的诊金。
胡太医没收,眼看陆夫人为了儿子满心焦灼,他想到了自己家中的儿孙,叹口气道“如果陆大人病情反复,就来太医院或是府上去找我。不过,夫人得有准备,陆大人的病情,真的很重很重。”
看着马车离开,陆夫人再也压不住脸上的戾气,转身呵斥“把姜欢黎给我捆起来。”
下人愣了下,偷瞄了一眼她神情,别说求情了,问都不敢问,几个人转身就跑。
等到陆夫人赶回儿子的院子,姜欢黎已经被捆成了粽子,嘴都被堵住了的。此刻满脸是泪,哀求地看着她。
姜欢黎哭起来很惹人怜惜,从小到大陆夫人就吃这一套,但此刻她心里却再没了可怜这小姑娘的心思“欢黎,我上辈子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杀了你全家,让你这样对待我”
此刻姜欢黎不能说话,急忙哭着摇头,眼泪甩得到处都是。
陆夫人上前狠踹了一脚。
姜欢黎痛得蜷缩在地,但陆夫人却并不觉得解气“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几个大力婆子上前,将姜欢黎围在中间。她们也看出来了夫人的怒气,并不敢手下留情。
众打脚踢,姜欢黎只传出来几声闷哼,直到唇边都吐了血,被一个眼尖的婆子发现,才制止了其他人。
陆夫人已经满脸是泪,她上前拿掉了姜欢黎口中的布。
可姜欢黎被打得太狠,压根说不出话来,张口就是满口的殷红。
陆夫人哭着质问“你为何要这么干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欢黎,我是真的把你当做亲生女儿教养,哪怕你对海南下了毒手,我也相信你没有害他性命的心思哪怕是国公府的女儿逼迫,我都选择了你。可你”
姜欢黎躺在地上,眨了眨眼“姨母,你胡说”身上太痛,她哆嗦了一下“你根本就不疼我邓如玉要撵我走,你就答应了表哥他有官职你就想给他另找良缘”她满脸都是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我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表哥,我只要表哥”
陆海南早已在众人殴打姜欢黎时就已经醒了过来,出声道“表妹,我早已不想娶你了。”
这话无异于在姜欢黎心上扎了一刀,她一瞬间,只觉得心里很痛,这疼痛甚至还盖过了身上受的罪。她茫然地去看床上的人,尖叫道“陆海南,你如何对得起我你分明说过要照顾我一生的都怪邓如玉那个贱妇呜呜呜”
她未出口的话被陆夫人捂住。
辱骂皇家之人,那是自找死路。
陆夫人眼看她还要挣扎,气得捡起边上的花瓶朝着她身上狠砸“你想死,别拉我们一起”
姜欢黎自觉被表哥抛弃就是这世上生不如死的事,胸口疼痛传来,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张着殷红的口“死了也罢,反正表哥他也活不成了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