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河张口想要反驳,可又不敢,余光撇见不远处有人过来,立即出声喊“文草姐姐。”
来人是蒋文草,今年十八,已经嫁人两年了。出嫁女一般不常回娘家,她不一样,三天两头就往回跑。不是因为夫家不管束,而是小两口经常吵架,她一生气就往外跑。
“大河”蒋文草眼圈通红,看了一眼楚云梨后,也明白了沈大河为何出现在此处,道“怎么在门口站着,进屋坐。”
沈大河为难地看了一眼楚云梨,似乎有所顾忌。
这副模样,就差明摆着说楚云梨不许他进了。
蒋文草不喜欢这个小妹,在她看来,小妹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村里人母亲的不忠贞。她嫁人之后夫妻之间时常吵闹,跟母亲在外的名声也分不开但凡她和哪个男人多说一两句,回家后就一定会被说水性杨花。
这谁受得了
她不是个能忍的性子,一还嘴,可不就得吵么
一看小妹为难人家,她立刻就来了劲儿“进屋喝茶,门口杵着不像样子。”
沈大河还没动弹,已经被她推了一把。
蒋文草又去拿了茶水招待人,从头到尾笑意盈盈。
楚云梨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她忽然发现,此时蒋文草和沈大河之间虽然熟悉,但却并没有男女之间越界的那种亲昵感。又看了蒋文草的殷勤,心里隐隐明白,蒋文草会和沈大河亲密,并不是真的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大抵只是不想让妹妹好过罢了。
柳氏总算找到了烫伤膏,看到大女儿正在倒茶,也没多想“快去屋中擦上,千万别起了泡。”
“没事。”她这般热心,沈大河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又有些遗憾,如果这真是自己的岳母,倒也不错。
“刚才那茶水是从桌子上流下来的,已经没有多烫,就是当时有点痛。”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柳氏见了,总算放下心来,又伸手狠狠拍了楚云梨的背“有点眼力见儿,都要嫁人的姑娘了。毛手毛脚的,谁乐意娶你”
说这话时,她偷瞄沈大河神情。
如果对闺女有意,一定会说些求之不得之类的话,再羞涩的人也会夸赞女儿几句。
但是没有沈大河就跟没听见这话似的,认认真真喝茶。
蒋文草看了他对妹妹的态度,特别满意,乐呵呵道“娘,这做夫妻也是讲缘分的,强行塞在一起过不好。就像是我”说到这里,她心头有些苦,面上也带了几分。
柳氏这才注意到大女儿眼睛红红,皱眉问“又吵架了”
蒋文草没回答。
柳氏明白,肯定又吵了,忍不住叹口气“你这脾气就是太硬,我都跟你说过不止一次,男人跟前该软就软一点”
这话当着外人的面说,很不合适,蒋文草咳嗽了一声。
柳氏秒懂。
“大河,留在这吃午饭,一会儿跟你大哥好好喝一杯。”
沈大河想答应下来,鬼使神差地看向小妹,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改成了“不了,娘还等着我回家呢。”
他飞快起身,柳氏朝着楚云梨的方向踹一脚“赶紧去送。”
楚云梨让开了。
蒋文草看在眼里,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大河,我送你呀。”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特别热络。
等到沈大河消失在门口。柳氏再不忍耐,呵斥道“小妹,你到底想要挑什么样的大河家中只得一个独子,你就是太年轻,不懂事。想当初我吃够了几兄弟的苦,不说长辈分下来的田地没多少。就妯娌之间的阴阳怪气都够你受的”
她絮絮叨叨,楚云梨压根儿没往心上去。
蒋文草听了,特别不是滋味“那你为何给我相看一个家里几兄弟的我答应婚事时,你为何不拦着可见你还是偏心,你心里就是只有妹妹。”
她夫家是村东头的杨家,兄弟三个,她嫁的是老幺。当初是看人家长得好,相看过后一口就答应了。柳氏不太乐意,她还以死相逼。家里的事都是柳氏做主,她拗不过女儿其实答应相看就已经存了结亲的心思,否则看都不会看。
这话落在柳氏耳中,只觉得特别委屈。
杨家是真的不错,女婿还会几手算账的本事,只靠着去镇上帮人干活那都可以养家糊口。有这手艺,家里的地多不多倒是其次。
说难听点,要那么多地做甚
这地捏在手里,听着是挺风光,别人一提起来都说他们家不会饿肚子。可是地里不会平白长出粮食来,就算将种子种下去,还得精心护理,到了秋天累的跟狗似的将粮食收回来才能入口。女儿嫁过去相夫教子,等着女婿养活,不比村里其他累死累活的妇人过得好
打算得好好的,谁知道这俩会过不到一起嘛。
“我是偏心”柳氏气道。
“呐,你承认了。”蒋文草跳着脚“当初你在我的婚事上多用心,我也不会天天吵架”
柳氏险些被这个不懂事的给气死,揉了揉眉心,好半晌才缓过来,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在镇上跟人眉来眼去,说他几句还不乐意了。”蒋文草张口就来“你挑的好女婿,跟人不清不楚,还常有理,我说不过他。”
此时没有外人,柳氏叹气“你也是,现在外头行走,肯定要与人来往呀,总不可能娶了你就不跟人说话。还有你这动不动回娘家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他哪天不来接了,你好意思回去”
蒋文草别开脸。
今儿夫妻吵架确实是因为杨三在外头与人说笑,她看见后不过玩笑一句,他就生气了,又提起柳氏曾经的事,话里话外说她随了亲娘不过,这些话夫妻之间可以说,她是绝对不敢在亲娘面前说的。
当初母亲带着兄妹三人从蒋家搬出来单独住着,那时她年纪小,后来听到村里人说自己一家子的闲话,她特别生气,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尤其是嫁人之后,她已经明白了母亲的苦衷。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独居,容易被人欺负。说到底,母亲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兄妹三人过得更好罢了。
若是将夫妻吵架的真相说给母亲听,这是在母亲心上扎刀子。蒋文草瓮声瓮气“不来接正好,我还不想回去了呢。”
“气话。”柳氏拍了一下女儿“你这脾气别太急了,村里大部分人都挺老实,三楂也一样。没你说的那些花花心思,别哭了,回去吧好好过日子,你少回来两趟,我还能多活几天。”
蒋文草生气了“反正错的是我就对了。”
吼完,飞快跑回了自己的房。
柳氏一脸无奈“也就是你两个哥哥脾气好,换了别人家,早把你赶出去了。都嫁了人,脾气怎么还这么冲呢你婆婆可太大度了。”
而屋中的蒋文草愈发恼怒,脱口而出“我这是为了谁”
说完关上门,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柳氏听着这话不对,皱眉沉思半晌,吩咐“小妹,你去问一问。”
“不去,她那么讨厌我。”楚云梨转身就走。
“一个个的是要反了天了。”柳氏猜到了大女儿吵架的缘由,这人越是心虚什么,就越不喜欢别人提,她不好意思刨根问底,恼羞成怒地抓起扫帚就要打人。
“我打死你个讨债鬼”
楚云梨自然不会乖乖挨打,拔腿就跑。柳氏要气疯了,拎着扫帚狂追,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口有马车停下,柳氏立即停手,楚云梨抽空瞧了一眼。
那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蒋满仓。
蒋满仓每次回来都要租马车,他会带许多东西回家,大部分都等他走了之后拿去镇上换银子。家里的田和这么大一片地基都是这般换来的。
“他爹”柳氏大喜“可算回来了,快进屋。”
又扬声喊“文树,你爹回来了,赶紧来搬东西。”
以往这个时候,蒋小妹也会上前帮忙。这一次,楚云梨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回了自己屋中。
家中就这几个人,蒋满仓已经小半年没有回来,柳氏每次都和他坐在一起说话,家里的事一样都干不了。以前还有周氏,如今周氏坐月子,全指着蒋小妹。
“小妹,快起来做饭,炖一条干鱼。”
一声吼出,没人应声,一点动静都没有。柳氏气急“快点,别这时候跟我扯,小心挨揍”
还是没动静。
这丫头变了啊,以前多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