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继良总不可能真的把母亲逼死,咬着牙看崔娘子跑远。
“娘,记得给我收尸。”
范母的手紧紧抓着门框,老泪纵横。
天黑了下来,楚云梨带着几个孩子在屋中练字,凡事都得有个过程。她最近买了不少笔墨纸砚回来,又把自己练字的事宣扬出去,目的就是顺理成章学会写字算账。
屋中点着几盏烛火,就怕伤着眼睛。
干活的几个人已经回了家,听到敲门声传来。最小的玉平早已坐不住,一溜烟儿就跑了。
“娘,你快来”
楚云梨出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妇人,好奇问“什么事”
崔娘子就住在客栈附近,和张六娘算是认识,只是互相很少来往不太熟悉。她看见楚云梨后,递出了荷包。
“这是老太太给的,说是她一个祖母给孩子的心意。”
楚云梨挺意外的,接过来一捏,就知道这些应该是老人家多年来全部的积蓄了。
“她怎么会想起来给孩子送银子”
崔娘子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提,话头递了过来,立刻就将后院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楚云梨惊讶“她没给范继良还债”
“没有,我下楼的时候,东家和那个荷花站在楼梯口,他们不让,我就不好走。老太太还威胁了东家,要是东家敢拿这个银子,她就要从楼上滚下来。”崔娘子叹息“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可惜了。”
最后一句,纯属有感而发。
楚云梨若有所思,忽然扬声喊“玉珠,出来。”
玉珠在屋中已经听到了原委“娘”
“我们去接你祖母。”一来是老太太拎得清,哪怕住在这里也绝对不会让范继良占便宜,二来,几个孩子奉养了老太太,也省得外人说他们不孝。
连瞎子祖母都养着,却不肯养四肢健全父亲。谁看了都会认为是范继良不做人
崔娘子做梦也没想到张六娘竟然愿意接人,那可是个瞎子婆婆,纯粹是累赘。
不过,老人家有个好去处,她心里也好受些。
其实照顾范母,真没有崔娘子想的那么艰难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养着一个不能干活只会吃饭的老太太确实挺艰难。毕竟家里的活都忙不过来。
但对于楚云梨来说,这不算多大的事。
老太太瞎了多年,可以摸索着自己穿衣吃饭上茅厕,就是不能帮着干活而已,而事实上,楚云梨也不需要她做事。哪怕就是找个人伺候着,只为抹掉几个孩子不孝的名声,也是划算的。
说干就干。隔壁的邻居有一架马车,平时就靠着拉人拉货赚钱,这是晚上,楚云梨多给了一些酬劳,人家乐意着呢。
回去时还顺道捎上了崔娘子。
崔娘子颇不好意思“我拿了酬劳的。老人家给了我一钱银子,能顶半个月的工钱了。”
“别说这些客气话。”楚云梨笑着道。今天这事,也就是崔娘子,换一个人或许不乐意干。毕竟,范继良想要这些银子,身为他请来的长工却把银子送走,算是跟他对着干。这份工多半干不下去了,还要被他记恨。
崔娘子接这个活,本身就是冒了风险的。
夜里的大街上隐约能看见路,马车走得慢。到了客栈时,大门紧闭。楚云梨直接去敲。
范继良以为客人,哪怕心情再不好,也准备下来开门。荷花看他脸色难看,道“你歇一会儿,我去吧。”
她跑得快,范继良也没有坚持。只要一想到明天会被那些打手暴揍,他就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荷花看见母女俩,颇为意外“有事”
楚云梨一把推开她,直接往里走。
荷花追着跑“你做什么别乱闯”
“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哪怕如今我爹娘分开了,我想要进出,也轮不到你来管。”玉珠不客气地道“真当自己是主人了什么东西”
荷花气得双眼通红“你这是什么话”
“人话。听不懂啊”玉珠瞄她一眼“你除了会哭,还会什么跟我爹在一起,你也只会拖后腿,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为了你竟然跟我娘分开,纯粹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说完,噔噔噔跑上楼。
范继良听着楼下的动静不对,开窗一瞧就看见了上楼的张六娘,他颇为意外“这大晚上的,你来做甚”
此时的楚云梨爬到了二楼,范继良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了无限欢喜。难道张六娘做不到见死不救,给他送银子来了
楚云梨一路往楼上走“我听说你忙得给亲娘送饭的时间都没有,玉珠舍不得她奶饿肚子,求了我,让我来接她奶去长住”
范继良以为自己听错了。
夫妻和离在当下是一件很新奇的事,但凡夫妻之间闹到这种地步,那都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哪有被和离了的儿媳妇接了婆婆去孝敬的
这比夫妻和离还要稀奇
范母耳朵比正常人要灵敏,躺在床上的她枕头都哭湿了,以为自己就这三两天好活。毕竟,范继良要是被打伤了,连自己都顾不得,哪里还照顾得了她
听到儿媳的声音,她一开始以为听错,细听了听后,发现人真的来了,下意识起身开门。
楚云梨进屋,扶住老太太“外头太冷,这点儿衣裳不合适,容易着凉。”说着,摸黑在老太太放衣衫的地方一扯,粗暴地给她裹上,弯腰就将人背了起来。
范母“”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趴在了儿媳身上。
“这是要去哪”
“玉珠他们接你去住一段时间。”楚云梨风风火火下楼,看范继良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她冷笑一声“快让开吧老人家跟着我比跟着你过得好”
范继良面色一言难尽“我是亲生儿子,该我照顾她。”
“给你照顾”楚云梨满脸嘲讽“不是我看不起你,真留给你,老人家大概就个月的活头。你照顾不好,让开。”
范继良到底还是让了路。
一来是他为了筹银子确实冷落了母亲,对于正常人来说,冷落就冷落了,可母亲眼睛看不见,根本就不敢下楼,很可能会饿死在楼上。二来,追债的人明天就要上门。他有五成的可能会受伤,一成的可能会被打死,就算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不过是又为自己争取几天,到时同样到处奔波借银子。
三来,六娘这话是事实。母亲跟着母子几人,确实要过得好些。反正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帮母亲洗漱过,送饭都很难得。
范母眼睛看不见,她能感受到儿媳那话说出之后,不过几息又重新往楼下走。也就是说,儿子都没怎么犹豫,就让她离开了。
玉珠帮忙扶着,楚云梨飞快下楼,往外走时,范母终于想起来不对“我的行李还没收拾。”
“明天我送来”
楚云梨张口就道“不要了,买新的。”
前面一句是范继良说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楚云梨头也不回,将人放上了马车,车夫急忙帮着挪人,看着楚云梨的眼中满是敬意。
都说婆媳是天敌,这话是一点都不假,车夫家中四代同堂,三天两头的呛呛。这位离开了还回来接瞎子婆婆,一般人可办不到。
范继良追了出来,不甘心地道“六娘,你帮帮我吧。求你”
玉珠不理,上马车扶好祖母。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他“范继良,我不欠你的。”
相反,今日接了范母离开,是他欠了她才对。看这架势,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回去的路上,范母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当着车夫的面,许多话不好说,进了屋子后,她一把握住楚云梨的手,老泪纵横地道“六娘,范家对不起你呀”
玉珠知道母亲不好接这话,道“奶,以后我陪您住。”
院子就三间屋子,没有多余的。好在楚云梨已经寻找了合适的,本来打算慢慢搬,现在看来得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