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立雪知道他们看在生意的份上, 应该会轻轻放下,没想到王光宗一点都不计较,她顿时满脸欢喜, 感动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真好。”
王光宗身子有些抗拒,却还是忍住了,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咱们俩是夫妻, 我赚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赚得越多, 咱们的孩子得到的就越多。你那个姐夫家里生意做得很大,还是要跟你姐姐搞好关系。他们吃肉, 咱们捡点汤喝,赚的银子都花不完。”
钱立雪神情大变,好在脸埋在他的怀里, 能够掩饰住自己脸上变化,见男人在等自己回答, 半晌才嗯了一声。
得了好处,王光宗很大方,直接拿出了八十两银子给钱家, 说这是他们养女儿多年的辛苦费。
之前的聘礼, 因为钱家人知道自家高攀,怕贪得无厌的嘴脸太难看目前最重要的是想要促成这门婚事, 所以一点都没有截留,全部都置办成嫁妆。
这八十两,一家人才算是看到了结这门婚事的好处。
这门婚事两家都有意,一切都挺顺利。王光宗来迎亲的队伍很是热闹,引得街上众人纷纷驻足观望。钱家也觉得很有面子。
等到送走了新人,院子里只剩下自己家人了。小柳氏拿着银票笑呵呵“爹, 娘,我就说不用回去种地了嘛,也不要多的,他们每年送一次银票,咱们家都花不完。就是立新已经大了。不然,还可以送他去读书。”
钱怀只得这一个儿子,不能把这世上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想了想道“读书不行,送他去学算账,以后让雪儿把她叫到铺子里做一个管事。或者咱们好生攒点儿银子给他开个铺子,那样才算是在这城里立了根。”
一家人越说越欢喜,好像已经在城里有房有铺,脱了身上泥腿子的皮了。
钱立雪坐在花轿里,被晃得晕晕乎乎,整个人却轻飘飘的,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自己像是踩在天边的云上。
这会儿她再不惦记李东南,还恨自己当初眼皮子太浅,如果没有和他成亲的话就更好了王光宗都说了要和她生孩子,并且会把所有的家业都交到二人的孩子手里。
她再也不用害怕被家里人叫去地里干活
锣鼓喧天,在一片打趣声中,钱立雪被喜婆扶着三拜九叩,完了被送入洞房。
盖头揭开,王光宗含笑的眉眼出现在眼前。殷勤地和她说了几句,又叫来了人伺候她,还冲她赔礼说要失陪,这才缓步离开。
钱立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甜蜜,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婚事嘛。一抬眼看到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饭菜,还有边上七八个等着伺候她的下人,心下更添了几分欢喜。
她吃了饭,坐回喜床上等着。
一开始还觉得挺闲适,坐久了就开始腰酸背痛。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小了,门吱嘎一声,王光宗醉醺醺地被下人扶了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她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些担忧。
钱立雪早前已经打听过,得知王光宗没有纳妾,甚至连通房丫鬟都没有。此时看见个貌美的妙龄女子,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你是谁”
红衣女子宽绣窄腰,衣衫上绣着繁复的花纹,闻言抬眼看来。
她没说话,边上的丫鬟已经福身解释“这位是府里的表姑娘。”
钱立雪心头“咯噔”一下,女人的直觉很准。只方才这位表姑娘带着王光宗进门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至少绝不是表兄妹之间该有的亲密。
说是亲兄妹,或者是夫妻还差不多。
王光宗趴在了床上,表姑娘上前帮他脱鞋,在丫鬟的帮助下把人的红衫给扒了,然后将人顺进被子里盖好。
对一切做得自然而然,就在钱立雪的眼皮子底下。
钱立雪张口想说话,又觉得自己今日刚进门,不宜与人争吵。干脆闭了嘴,反正来日方长,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什么表姑娘早晚要嫁出去
王光宗躺下,所有人都走了,钱立雪有些委屈。
李东南成亲那天也是喝得烂醉,不同的是这屋子富丽堂皇,不是李家的泥地。
钱立雪安慰了自己一番,靠在他身边躺下。
可这醉鬼在哪里都一样,王光宗躺下不久,立刻就爬起身来,哇哇吐得满床都是。
钱立雪满鼻子都是酒臭味,险些被熏得吐了出来。干呕了好几次,总算是忍住了,被子脏成这样,睡是睡不成了。好在不用像上次成亲一样忍着,她叫来了丫鬟进来伺候。
要换被褥,床上的两个人都得下来。钱立雪脸色不太好,王光宗被折腾这一番,酒已经醒了大半。侧头看到新婚妻子的脸色,问“你不高兴”
钱立雪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母亲跟她说过,男人是要教的,新婚时两人感情最好,是让他知道自己喜好最合适的时机“味道太难闻了,我最讨厌喝酒的人。”
王光宗并没有像白日那么有礼,似笑非笑“我呢,不是乡下那种靠种地为生的庄稼汉,平日与人谈生意,喝酒是难免的。像今天这种日子,没人灌我的酒,就代表王家要完蛋。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人家来是看得起我,要是敬酒我不喝,那是不给人面子。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喝得高兴了,什么都好商量。所以,咱们成亲之后,我去外头喝酒的次数不会少,喝花酒的机会也会有,偶尔会彻夜不归,你得早有准备。”
钱立雪面色大变。
她想着新婚之时让男人知道自己的喜好,而男人的想法也一样,在今日就给她定规矩。
喝酒就算了,居然把喝花酒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花楼里的女子不干净,容易生病。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王光宗眼神眯着,似乎还没有彻底清醒,似笑非笑地道“干净”
那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钱立雪心头一惊,因为她嫁过人,不再是清白之身。她忽然就有些恼“我被人骗婚的事情早就跟你说过,那时候你不在意,现在也别因为这生气。”
“我没生气。”丫鬟换下了被褥,又退了出去。王光宗重新爬上床,“你不是清白之身,还要求我对你忠贞不二,未免也太过分了。再说,就算你是清白的,男人三妻四妾,喝个花酒都正常,为了这个跟我吵,忒不大度城里的姑娘在家中就会被教导三从四德,帮未来夫君相夫教子雪儿,你且有得雪呢。”
钱立雪心里委屈坏了,咬了咬牙,跟着爬上了床。
刚才王光宗喝醉了不能圆房,但今日是新婚之夜,如今醒了过来,自然要亲近。
钱立雪没有拒绝。
喝醉了的男人哪怕已经被丫鬟擦洗过,那股酒臭味还是如影随形,钱立雪咬着牙忍了。
一番过后,钱立雪想问那个表姑娘的事,边上王光宗昏昏欲睡,她将话咽回去,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王光宗都要睡着了,想到什么,翻了个身,用手撑着脸颊,居高临下看她“睡着了”
钱立雪睁开眼“没有。”
“有件事情我忘了问你。”王光宗坐起身,“先前我说让你好好维护姐妹之情,你成亲,姐姐添的妆呢,拿来给我瞧瞧。”
钱立雪心头一惊。
钱立妮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促成这门婚事,她就功成身退,和钱家再无关系。
但这件事情不能让王光宗知道,钱立雪勉强笑道“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
“我喝酒吐过之后就已经清醒,也睡不着,明天再补眠也是一样的。拿过来给我看。”王光宗态度不容拒绝。
钱立雪眼见糊弄不过去,道“你说的是添妆”
她故作一脸疑惑。
王光宗主动解释“你成亲是大喜事,姐妹之间会互相送礼物,那个就叫添妆。”
钱立雪做出一副恍然模样“我们乡下不兴这个,你若是非要,回头我问姐姐要就是了。”
她一脸的轻描淡写,好像问姐姐要礼物是很寻常的事。说完后重新躺下。
王光宗却不打算轻易放过“我去接你的时候人挺多的,好像没有看见姐姐,她来了吗”
“没有,她说有点忙,和蒋公子有约。”钱立雪摆了摆手“亲生姐妹之间,不计较这个。”
面上一脸云淡风轻,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之前她以为王光宗看中的是自己这个人,非要攀扯上钱立妮,不过是为了给长辈一个交代。现在看来,她似乎想错了。
王光宗他自己也挺在乎这门亲戚钱立妮油盐不进,怕是骗不了多久。她翻个身,窝进他的怀里“大晚上的,睡吧,有事情明天再说。”
男人没有动,半晌,悠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出身乡下,确实不懂规矩,但我认为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无论贫贱都是一样。譬如亲近的人有喜,不管有天大的事情都该把那一日腾出来亲自上门。”
钱立雪心头一惊,抬头就对上了男人怀疑的目光。
“跟我说实话,你们姐妹之间感情到底如何”
钱立雪哪里敢说
她嘟着嘴“我还没有问你那个表姑娘是谁呢这种日子里穿一身大红的衣衫,跟新嫁娘之间就差一个盖头了,还在咱们的新房来去无阻。使唤下人就跟她才是新夫人似的”
东拉西扯的,意图糊弄过去。按照常理,男人此时就该解释几句。
她这样的小伎俩如何能够糊弄王光宗
王光宗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她不答,还扯七扯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一脚就将人给踹到了地上。
钱立雪上一息还在男人的怀里,仿佛二人亲密无间。下一息肚子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然后肩背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捂着胸口,瞪大眼看着床上的男人。真的做梦也没想到前些日子温柔的谦谦公子说翻脸就翻脸,在新婚之夜就对她拳打脚踢。
王光宗余怒未休“本公子问话,你答就是。”
“那我问的你为何不答”钱立雪没法回答他,只能胡搅蛮缠到底,她心里委屈,眼睛一眨就落下泪来,“说是表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称呼我一声。我是你的夫人,是她的表嫂,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嘛。”
鸡同鸭讲,王光宗愈发恼怒,一抬手将手边的枕头也砸了过去“能不能听得懂话本公子以为你只是出身不好,想到你还是个聋子,脑子还不好”
钱立雪哭得泣不成声,一点做戏的成分都没有。她是真的伤心“没成亲的时候你那么好,我真心觉得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男人,可你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我说什么也不嫁。”
“现在我送你回去也不迟”王光宗说这话时,仔仔细细地上的女人,不放过她任何的动作和神情。
只见她诧异抬头,满是惊惧。
王光宗就想听她说找姐姐做主之类的话可惜没有
“你不能这么做,咱们白天才成亲,现在你把我送回去,王家会沦为城里人的笑柄,我是乡下姑娘,回乡下就行了,反正村里的人也不知道我在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你不同,你们家祖辈都在这里,没有地方搬。”
闻言,王光宗质问“你们姐妹根本就没有和好,对么”
钱立雪硬着头皮道“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你不能因为姐姐没有送我出阁,就断定我们没有感情。”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王光宗若有所思,钱立妮还有个身份是未来的蒋家祖母,蒋府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如果不是因为他娶了钱家姑娘,想要和蒋府扯上关系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又想到已经有不少人家在打全家最后一个姑娘的主意,到底还是起身下床,一把将钱立雪抱起放回床上。
“抱歉,我脾气不好,吓着你了。以后我问话,问什么你答什么,尤其是在我喝醉酒之后。”
言下之意,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纯粹是因为喝了酒。
钱立雪很想大闹一场,但她明白自己理亏,见好就收。轻轻抱住他的脖颈,哭着道“我的腰背好痛。”
王光宗累了几天,今天应付客人更是疲惫不堪,不想折腾了,揶揄着笑道“新婚之夜请大夫,会让人笑话的。”
这倒也是。钱立雪动都不敢动,接下来半宿痛得都睡不着,越想越怕,几乎哭了一整晚。
正如她不敢回答王光宗的问话一般,王光宗对于那个表姑娘的事情只字不提,明显也是有问题的。
都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王光宗这样富裕的公子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开始她还以为这男人洁身自好。可方才他说自己经常陪客人喝花酒不管陪客也好,自愿也罢,只要经常去花楼的人,就和“洁身自好”几个字一点都不沾边。
既然于男女之事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凭他的身份自荐枕席的人肯定不少,这样的情形下身边没有通房,定是有人管束着。
现在看来,多半是那个表姑娘了。
钱立雪快天亮时,心中无比后悔自己过去那些年里没有与堂姐好好拉近关系,不然,也会像这样被人为难。
姐妹之间感情如何,关系着王家未来几十年能不能赚到大笔钱财,这么大的事情压在心上。哪怕王光宗头天夜里睡得很迟,翌日还是天刚亮就醒了。
他怀疑钱立雪骗自己,因此,连带她敬茶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就出了门。
他坐着马车直奔内成,去找了上一次给自己生意做的蒋府管事。
蒋府的主子不多,所有的管事都可以去府里住。对于管事来说,能够住在主子的府邸,等于是主子心腹,这可是无限荣光,走出去别人都会高看一眼。
王光宗在偏门处等了许久,前去禀告的婆子回来,一脸为难地道“您找的管事今日有事,不见客。”
闻言,王光宗心头一沉。
如果蒋公子真的将自己当做了连襟,哪怕是堂的,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大家族之间同气连枝,钱立妮总共也就只有两个妹妹,蒋玉安孑然一身,应该将妹夫们都拉到身边才对。凭他的身份,手指缝里漏一点,就能让妹夫们感恩戴德以他马首是瞻。互惠互利的事,没道理往外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