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养子女,在长辈死后鸠占雀巢甚至还想把雀儿害死,说忘恩负义都是亲的,简直是毫无人性。
依着律法,需要严惩。依着人性,该被人鄙视
蒋玉林夫妻被安排在了大牢之外,天天有人去臭骂他们,有些人还带了臭鸡蛋烂叶子。
张氏悲愤欲绝,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她觉得,如果哪天蒋玉安出现在面前,她非要与之讲讲道理不可
这一天来得很快,蒋玉安到的时候,夫妻俩被晒得奄奄一息。
这些天在街上的日子不好过,被人指责谩骂,浑身恶臭,两人都病了。病了又没有药吃,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看见蒋玉安携着新婚妻子过来,二人都打起了几分精神。
蒋玉林这面前光鲜亮丽的神仙壁人,有些恍惚,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病弱的弟弟有朝一日会痊愈,会遇上一个这样好的女子。
真的,面前这个姑娘一身华贵,气质高华,如果不是他知道底细,也不会相信她出身一个贫穷的小山村。
“你满意了吗,消气了么可以放过我吗”
张氏急切道“这一切都是你大哥做的,跟我没有关系。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回头我就去庙里给你立一个长生排位行不行做人见好就收,别太恶毒。”
眼看两人不以为然,她语气越来越狠“做人留一线,太恶毒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此时日头很高,已经有人在阴凉处等着谩骂二人了,蒋玉林尖声道“对,你就放过我们,当为子孙积德。”
蒋玉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终于开了口“我恶毒说起来,你们那些孩子如今都在门开的慈幼院中有吃有喝,虽然过得不好,好歹还活着。蒋玉林,当初我爹娘收留你们兄妹,让你们养尊处优地长大,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可你们是怎么做的险些让他们夫妻俩断子绝孙了呢,如果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我是不是该将慈幼院中那些孩子全部弄死,包括张家的姐弟俩一起送到阎王爷那儿”
夫妻二人活生生打了个寒战。
张氏尖叫“不行”
蒋玉林张了张口,低下头道“我错了,我们夫妻对不起你,但孩子是无辜的。求你”
蒋玉安本来也没打算对几个孩子动手,冷笑一声“做人呢,最要紧是知足。你们好生呆着,孩子就不会出事。”
两人再没想着出去,只是都没有了活下去的想法,半个月后,两人先后离世。
蒋家生意做得很大,天有些冷了,都不想出门,于是,夫妻俩将事情吩咐下去,干脆收拾东西去了村里。
村里的房子里盘着炕,冬天特别暖和。
二人都不是愿意亏待自己的人,一路回去带了几马车的东西。
蒋玉安在村里人眼中一直是个善良的,善良到有几分冤大头的意思,他特意买了一些下等绸缎,每家分上一匹料子。
进村时,众人纷纷跟楚云梨打招呼,看着夫妻俩带着一溜儿华贵的马车入村,新建好的庄子大门开着,马车排着队进门,众人低低议论开了“妮子如今真是富贵夫人了,不是雪儿那种装的。”
“那么几架马车,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置办。”
“方才妮子说,要在村里过年呢。应该是备的年货吧。”
“只有两个人呢,能吃多少”
“你们就不懂了,我都听说他们院子里的下人天天白米饭大馒头,管够,一天三顿都有肉吃。”
“这还用你说,当初请人建房的时候就天天吃肉了。”
“妮子头上的那几颗东珠你们看见没,真的在发光诶。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才能买到”
语气里满是羡慕,立刻就有人笑话“你买得起吗就算有,也不敢拿出来呀,谁能跟妮子似的往头上戴”
咱们觉得贵重得不得了的玩意儿,对人家来说就是个绑头发的绳子而已。
这话传入了钱立雪的耳中。
她特别难受,养了许久的伤,因为受伤太重,到底还是留下了暗疾,现在的她不能久站,站一会儿就腰疼地厉害。
本来她的名声就不好,又嫁了两次,村里人都不愿意娶,但钱家放出消息后,好歹也有人上门询问。可这生了病,提亲的人纷纷都打了退堂鼓。
村里娶媳妇,娶回来是要生儿育女帮忙干活的,虽然话难听,可要是不干活,没谁愿意娶,要是娶一个有病的,到时候还得伺候着,谁家也没有这份闲心。
钱立雪不想嫁到村里当牛做马,可又决定不了自己的婚事。本以为还是得辛苦一生,没想到有了这样的转机其实这转机她并不想要。一时间门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哭。
以前她容貌上佳,又有自信。去了城里一趟又被休了两次,已经不敢折腾,不甘心嫁到村里,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前路。
值得一提的是,家里为了还赌债,把房子和地都卖了。如今他们一家子挤在村头的小茅房里,别说有单独的屋子,连单独的床都没有。她得和奶一起睡。
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外面风声呼呼,屋子里也到处漏风,听着外面议论纷纷,钱立雪心里是要多酸有多酸。
她像自虐似的出门,支着耳朵听钱立妮的近况。
然后,她扶着腰缓缓去了蒋家的庄子,以前这地方主子不在,里面的人只需要打扫一下,每月就有二钱银子,经常在村里买鸡买蛋。实在让人羡慕。
此刻庄子大门打开,不少人进进出出。钱立雪一打听,才知道是钱立妮买了料子发给村里的人。
见人就发
钱立雪眼圈都气红了。随即就想到自家也算是村里人,不说让钱立妮把他们当亲人看待,只当做陌生的邻居,也应该有东西领。于是,她也上前排队,想着去早一点,挑一匹鲜嫩的料子做衣裳穿。如果换成家里其他人来拿,多半是选一匹男人穿的,最好落到立新身上。
一想到这个弟弟,她心头满是戾气。
不就是比她多长了一点东西无论犯什么错,家里人都会无底线的原谅,把所有的家业败光了,刚教训几句,看他不高兴,一家人还要哄着。那时候她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后,反被臭骂一顿。
随着队伍往前走,钱立雪从来都不知道村里的人有这么多。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她的腰都快要累断了,才总算看到了前面的料子。
大堆大堆的绸缎像砍回来的木头似的堆在路旁,哪怕今日天光不好,也在熠熠闪光。
钱立雪心里盘算着要什么样的颜色,然后就轮到了“我要玫红。”
“没有你的。”
钱立雪目光还在路旁的料子上,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就对上了钱立妮的眼神。
“姐姐,我”
楚云梨面色淡淡“村里谁家都有,就钱家和李家没有。”
钱立雪哑然,心里既可惜料子,又恨钱立妮不给自己面子,此事过后,一家人又要沦为笑柄,到时全家又要吵闹。她不甘心“你这么多的料子,又发不完。”
“剩下的我会送到孙家。”楚云梨笑吟吟,“我这个人呢,知恩图报,当初孙家帮过我的忙,我心里一直都记得。”
她真是这么想的,把村里人都发过一遍后,还剩下二十多匹料子,全部都送到孙家院子里,再加上他们从城里带来的礼物,整个院子几乎堆满了。
槐树村的人羡慕百花村,百花村的人羡慕孙家。
相比之下,钱家人夜里回来坐在火堆旁,都满心的苦涩。
钱立新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又跑了出去。一家人急忙去追,都没撵上。
翌日,钱立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回来,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是被太阳暴晒过的小草,蔫兮兮的。
钱立雪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心情就不好“别是又跑去赌输吧”
“对”钱立新激动的起身,双拳紧握,大吼道“你不盼着我点好,我输了,你这么高兴,那你去还这个债,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钱立雪“”
此时在家里的只有柳氏,她心情正难受,无比后悔自己曾经偏心。听到这话,她面色大变“你又输了多少”
钱立新没好气“一百两”
柳氏直直往下倒。
钱怀夫妻俩没有地后,带着花儿一直在镇上帮忙做短工,工钱是不高,但勉强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等他们得到消息赶回来时,小茅房子里,柳氏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众人都开始摆灵堂了。
钱立新这个混账,既气死了爷爷后,又快把奶奶也气死了。
面对众人指责,他实在承受不了,找了村里的一个孩子,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溜了。
原话是他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想把本儿掰回来,所以才跑去赌的,他不想输,可还是输了。他这一去,不混出个人样就不回来,让家里人不要找他。
说话的孩子只有六岁大,说话磕磕绊绊,反正意思就是这个,小柳氏浑身缟素,听到这话,一头栽倒在地。
她年轻,醒过来后只是浑身发软,心里有点难受而已,并没有要死的迹象。
否则,钱立新把爷爷奶奶气死后,还要加上气死亲娘。
他人跑了,可欠下的债没跑。小柳氏不得不为儿子收拾这个烂摊子,眼神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她叫来了花儿“去把你姐姐叫来,长辈没了,她该戴孝。”
楚云梨得到消息赶来,不少人围拢过来,毕竟,如今的钱立妮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奶听得到我说话吗”
柳氏看见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轻微地点了点头。
“听得见就好。”楚云梨笑吟吟,“我还怕你听不清楚呢。说起来,这人都是越想要什么,就越是没什么。以前你图二叔给你生了个孙子,你宝贝孙子,所以对他们各种偏心。现在你人都要没了,长孙好像不在了哦。”
柳氏“”
她“噗”一声吐了血。
楚云梨后退了两步,一脸惊讶“奶,小三他也是想让你过好日子,所以才走的,你等着,最多年,他肯定会带着大把银子回来可惜,你身子破败成这样,大概等不到了,放心,他肯定给你多烧纸。”
她转身就走,“我最近有了身孕,夫君不许我在这里跪着,怕伤着孩子。这样吧,回头我拿二十两银子让人买纸回来烧,算是我这个做孙女的一番心意。”
钱怀夫妻险些气得吐血。
二十两银子,地都可以买个几亩了。全部拿来烧纸除了让卖纸钱的欢喜外,老太太能不能得,谁知道
小柳氏强撑着身子不适,喊道“妮子,银子不是这么花的。”
楚云梨回头,意有所指“不用你教,我心里有数。”
各村各俗,大部分地方认为,长辈去了之后,不管有什么样的恩怨,人死债消,又有人说死者为大。反正,晚辈都得亲自在灵前送最后一程。而村里呢,也是这样的,但有例外,比如这有孕的人不能触碰死者的东西,更不能去灵前,会冲撞。
因此,楚云梨说自己有孕不来跪灵,谁都没有异议,看她愿意拿二十两买纸钱,没人认为她不孝。
钱怀明白了她的的话中之意,可还是想争取一下,儿子欠了那么多的债得想法子还,这丧事上,能少花钱就省一点,他追了两步“妮子,你愿意出那么多银子,要不分一点来买一副好些的棺材”
楚云梨似笑非笑“二叔,爷奶只得你一个儿子养老送终,她对你们二房简直是掏心掏肺,还爱屋及乌这么多年。寿材本来就该是你这个做儿子的孝敬,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嫁出去孙女回来抢这份孝心我要是真的置办来寿材,外人会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不懂事的过去十几年,你们所有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懂事,如今我都为人妇,又即将为人母。可不能再干不靠谱的事。你别害我呀”
东拉西扯的,听着有几分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嫁出去的孙女回来奔丧,送多送少那都是心意。娘家可不能出言安排”
“是呢,阿怀,没有这种道理。这寿材你手头拮据,哪怕只是一副最便宜的棺材,也是你对母亲的心意,她老人家不会怪你的。”
人还没死呢,只是快断气了而已,楚云梨提醒道“二叔,要不你问一问奶”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都觉得自己失言。
柳氏靠在茅草铺的床上,不知不觉间门泪水已经落了满脸,她就那么断了气。
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反正楚云梨是绝对不可能帮衬着办丧事的。
村里人乡性不错,哪怕知道钱怀欠了一大堆债,也还是凑了银子帮忙办了丧事拿钱出来的人都没指望钱家能还上。因此给得不多,这丧事办得实在凄凉。
众人都挺唏嘘,谁能想到村里最富贵,往日里最得意的老人家,以前多傲的人,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下场
镇上的赌坊没有在丧事办完之前上门要债,钱家穷得叮当响,肯定要不到钱。可他们要是在别人白事上闹事,那就不占理,让人骂一顿都是活该。
丧事刚办完,村里人还在搬自家的东西红白事都是各家凑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办完了再各自带回家。院子里挺热闹,就有十多个壮年闯进门。
“钱立新呢,让他还钱”
钱怀“”
村里人还在呢,今儿这脸丢得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