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 父子俩确实是想找周家要一点银子,但那是在接骨之后。周康这样嫌弃,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他们
李家在婚事上是高攀了周家, 可当初也是周家亲自许亲正因如此,李家才会欠了一大堆的债。本来父子俩进城时可以为那些亲戚借钱的,如今因为之前欠的债没还, 压根不好意思开口。
总之,李父认为, 儿子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境地, 跟周青青脱不开关系,如今那个女人想一脚踹开儿子重新再嫁的事情很不厚道。加上周康一副看穷亲戚的眼神, 他忍不住道“大富的伤又重了, 得重新找个大夫接骨。这花销我们父子确实拿不出来,你这个做大哥的,多少接济一点吧, 好歹是个心意。”
周康从来就没有想把妹妹嫁到镇上, 也从未将这个妹夫看在眼里。妹妹愿意和离嫁到城里, 在他看来是弃暗投明, 总算走对了路。听到李父这话, 他顿时就气笑了“滚”
李父“”
他抹了一把脸,算是感受到了周康这扑面而来的怒气。也不指望今天能拿到钱,只希望周康不要从中作梗,当即灰溜溜跑了。
父子俩手头的银子不多, 又哭又求才让一位擅长接骨的大夫出手。不过人家也说了, 不敢保证能让李大富痊愈,应该能站起来行动自如。
断骨重接有多痛苦,只有李大富最清楚, 那真的是恨不能当场死过去。为了这一双腿,他受了这么多的罪,关键是还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迄今为止他也没有发现丝毫端倪如果能够找到幕后凶手,他治腿的药钱就有了着落。
凶手多半在镇上,还是得回去再说。
楚云梨与何茂山见面之后,和以前并没什么不同。张春娘愿意为他未婚生子,都没想过要与他再续前缘,楚云梨就更不可能与他多来往了。
接下来两天,楚云梨带着张成才四处忙碌,跑去衙门郊外选了一块地,又在城里买了一间门铺子让木工修着。因为忙着正事,楚云梨衣食住行上花销特别大,反正怎么舒适怎么来,怎么方便怎么来。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张成才在镇上长大,前些年一直过得抠抠搜搜,有钱后他的腿上有伤,也没怎么出去花钱,看见母亲眼睛也不眨的给了车夫二钱银子打赏,他暗自咋舌。不过也没有出声阻止,毕竟母亲置办下来的这些东西已经比镇上的人富裕多了,手头宽裕,自然可以随便花钱。只是,他穷惯了,如果让他付账,他是做不到这么大手大脚的。
眼看母亲眉眼如常,张成才暗暗唾弃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两人买了荒山,又买了铺子,暂住在铺子带的两间门房中,外人或许不会注意到新来的母子二人,但何茂山却很难忽视他们的存在。看见张春娘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那不是衣衫吃食,而是可以传家的地和山头他买这些,都得斟酌再三。不知道张春娘哪里来的魄力和银子。
王氏私底下也注意着此事,看男人这样在意,她心里很不高兴。不过,在看到母子俩买下这么多的东西后,她忽然就不气了。
若是母子二人日子惨兮兮,连饭都没得吃。她还怕他们扭着男人不放,为了银子入何家门各种闹,如今张春娘凭自己的一双手就能过得好,定然不会委屈自己讨好一个男人。
当看见何茂山憋屈地只能喝酒消愁,她心情就更好了。
愁了,证明张春娘不愿意与他亲近。这是好事。
王氏想了想,派人给母子俩下了帖子,请他们喝茶。
张成才不愿意去,他觉得那样的场合里自己会给母亲拖后腿,刚好铺子里需要人监工,他就留在家里了。
楚云梨与王氏见面,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一时间门相谈甚欢。反正还约好了秋日一起去郊外赏枫。
说起赏景,楚云梨决定在自己买下的荒山上空地处种桃树,到时桃花盛开,落英缤纷,景致应该不错。等到桃子成熟,兴许还能做点果干果脯。
做生意嘛,起步时都是比较艰难的。王氏笑吟吟“如果你缺银子,可以跟我说。”
问她要了,总比问何茂山要好。还有,都说拿人手短,这女人借了他的钱,肯定就不好意思勾引男人了。
说实话,王氏不怕后宅的那些小妖精,那些人和张春娘完全不能比。这么说吧,后边儿那些女人是看何茂山富裕了主动贴上来的,而张春娘不同,她是真的不嫌弃他穷,还一个人在镇上受了那么多的苦将孩子养大。将心比心,谁这么对她,她也会感动。
好在,张春娘没有这心思,否则她真的不一定争得过。
至于打压张春娘母子王氏一开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男人呢,都是同情弱者的,张春娘过得好,他心里会怅然,会回忆以前美好的日子。却也仅此而已,男人都是要脸的,人家不愿意委身,他也不好意思强求。可要是张春娘母子需要他搭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张春娘不好意思拒绝他亲近,而男人也不会拒绝到了嘴边的肉,那才真的是将二人给绑在了一起。
人都是贪心的,有了男人的情爱,还会想为儿女筹谋,等到张春娘出手争夺纯粹是自找麻烦。
与其让张春娘冲着何茂山一个人使劲,还不如让她把心思放在生意上。
楚云梨眼神一转“我这里有个小生意,想跟夫人商量一下,夫人不妨听听。”
王氏和何茂山门当户对,拥有不少嫁妆,嫁妆里就有铺子,她其实也在做生意,只是多半都交给了管事操心,自己只是看看每个月的盈利。听见楚云梨说生意,她觉得特别麻烦,下意识就想拒绝,不过呢,和张春娘关系好,对她有好处,当即耐着性子听。听完了也不太懂,只知道要拿三千两银子。赚到了钱会与她分成。
张春娘一个镇上的女人能够在城里站稳脚跟,郊外那工坊的架势可不小,跟着她干,绝对赔不了本。
于是,两人合伙做了生意,比一开始更亲密了。
何茂山听说二人见面,急匆匆赶来,生怕二人打起来按理说是张春娘受委屈,可上次见面他发现张春娘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两人凑在一起,非得打起来不可。丢人是其次,就怕有人受伤,不管谁受了伤,他都会左右为难。结果赶到茶楼,就看到联袂下楼的二人。言笑晏晏,还扯着对方的袖子,像是久别重逢的姐妹似的。
一瞬间门,何茂山有点懵,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看见男人来了,瞄了一眼身边的张春娘,见其整理袖摆,压根就没给底下人一个正脸,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她自己是女人,一个女子对男人有没有企图,她自认还是分得清的。张春娘明显没有那个意思,不管他们过去有多恩爱,如今已然是陌路。
她看多了那些女人看到自家老爷就跟狗看到肉包子似的扑抢,乍然看见一位不把老爷放眼里的,稀奇之余,就觉得舒适。
“老爷,好巧啊。”王氏笑吟吟,“是和人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吗”
何茂山啊啊啊了几声,总算回过神来,急忙点点头。
总不能说自己是怕她们打架来拉架的吧
楚云梨冲他冷淡地点点头,拉着王氏袖子“过几天工坊开工,到时我来接你。”
王氏和她做生意,只是想拿这个银子来堵住她和自家老爷在一起的可能,根本就不觉得能够赚到钱。她还想着到时候想法子牵线搭桥,将张春娘做出来的货物卖出去一些,反正不亏本就行。当即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
二人在门口分别,王氏借口自己还有事,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去,回头看向自家老爷,见其一脸恍惚。笑问“老爷是怕我欺负她吗”
何茂山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道“她一个乡下女人没见过世面,兴许不太会说话,我怕她惹恼了你,如果她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对,你千万别生气,也别跟她计较,跌份”
王氏似笑非笑“老爷,虽然你在贬低她,但这话里话外明显护着人家,我听了要不高兴的。不过,她是个有趣的人,我喜欢她的性子,不会与她生气。还有,人家本事大着呢,根本用不着你护。你这样的话说出口,辱没了她。那些话说得很不好,以后别再说了。
语罢,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去。
何茂山护着另一个女人的心思被戳破,不自在之余,心里又满是对夫人的歉疚,急忙跟了进去。
王氏用手撑着下巴“老爷,这世上的女子,不全都是需要男人爱护怜惜的,至少春娘就不是。你莽撞又自以为是冲上去护着,只会给人带来困扰。”
何茂山瞄了一眼她的神情“你不生气”
王氏瞪了他一眼“你后院那么多的女人,我气得过来吗”
何茂山摸了摸鼻子“夫人,玲珑阁新出了一种翠玉的首饰,我已经让人去帮你选了最好的一套,回头就给你送来。”
闻言,王氏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这天底下出身富贵的人,有几个能守着妻子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何茂山虽然女人多,但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遇上事也愿意与她商量,比如后院的那些女人,她不点头是绝对进不了府的。因此,上一次她去了红河镇后回来还是决定跟他坦诚相告,也说了自己的底线。
目前看来,倒是有些多余了。因为张春娘格局变大,已经不再执着于男人的情爱了。
楚云梨多了三千两银子其实能干许多事情。她暂时也不想回镇上了,忙得如火如荼,大半个月之后,铺子开了张。
她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愁卖,世上总有眼神好的人,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有许多客商上门表示要订货。
王氏过来时都懵了。
明明只是一个小铺子,却挤满了人,门口停着好几架华贵的马车。
楚云梨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今儿才找着了一个得力的管事,让他那些上门的客人商定见面的日子,她才腾出了空来。
半下午了,楚云梨还没有吃午饭。到了茶楼吃完了一盘点心,才问“夫人怎么得空过来”
王氏坐在窗边,看着对面铺子的热闹,问“真的很好卖”
楚云梨这一次卖的是皂,各种香味,做工精致。王氏之前收到过,还没来得及打开,想着张春娘怎么能干也是在小地方长大的人,做出的东西肯定好不到哪儿去。现在看来,应该是她想错了。
“当初你没有提出分多少,一会儿去铺子里敲定吧。”
王氏想了想“生意这么好,我那点儿银子转头就能赚出来,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仗着这点银子分你的盈利。当是我借给你的吧,回头还我银子就行。”她心里一直都抱着让张春娘占自己便宜的想法,得了好,就不应该再惦记她的男人。
结果,这架势好像自己要占她的便宜。这可不行。
楚云梨也没强求。
张成才忙的脚不沾地,却特别欢喜,这些都是钱呐。光是他一天收到的,都是母子俩以前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过个一年半载,在这城里买个三进大院子也不是梦。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楚云梨好笑地问“想要三进大院”
“谁不能呢”张成才笑吟吟,“娘,我读书太少,反正你身边也有得力的管事帮忙,干脆我静下心来跟人读两年书,行不行”
“行”楚云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读书费钱,张成才都这个年纪了还去读书反正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事,一为母亲会考虑一下,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语气里还带着十分的宠溺。他动作微顿“娘,你对我太好了。”
楚云梨笑了“你是我儿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只管跟我说,凡事都可以商量。”
张成才哑然,低下头喝茶,遮住了眼中的泪光。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是有道理的。楚云梨在城里异军突起,突然冒出来赚了这么多钱,自然名声响亮。
尤其她买铺子的时候钱不太多,买的铺子虽然地处内城,却是最靠近外城的地方,住在外城的李家父子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李大富已经重新接过骨,本来是打算毁了周青青的名声后回镇上的。大夫说了,他三天得换一次药,至少要换十副,也就是一个月之后才能回家。
父子俩怕被周康报复,暂时就没动手。听到外人盛赞张春娘,说她纵容儿子十几岁了还去读书他听在耳中,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想当初两人做师兄弟的时候,张成才比他差远了。他那时候三天两头还能吃点荤腥,又得师父疼爱,而张成才每天都是粗馍就咸菜,平时沉默寡言,干得最多,还被师父和师娘嫌弃。那时候,他在张成才面前是有优越感的。后来娶到周青青,他更是没把张成才放在眼里。
这才过去多久,张成才已经彻底翻身。成了他仰望的人。
李父蹲在旁边听别人闲聊,等人都走了之后,低声道“听说他们一笔生意最少都是几百两银子,要不我去求一求他们就当是打发叫花子,应该会给我们一点银子。”
李大富心里难受,却没有阻止父亲,想了想道“张春娘跟我们家人不熟,说话也难听,求她的话,多半是白跑一趟。我跟成才感情好,要不你找架车将我拖过去,见面三分情嘛,有了情谊,借到钱的机会要大点。”
这话李父赞同,再说儿子重新接骨之后又在家里待了近二十天,好人被这样关着也要憋坏了,出去走走也好。
张成才不是想要科举考秀才,只是想识几个大字后好看账本,因此只选了和铺子同一条街的一位老童生,每天去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门都在铺子里帮忙。
刚送走一波客人,看到门口停了马车,他以为又有客,下意识带上了几分笑。
卖周围的散户赚的银子已经不少,但最近来的都是许多要大批货物的客商,只谈好价钱收了银子,回头去郊外的工坊直接把货拉走,在他说自己想住三进院子后,母亲更是给那些提前给货款的客商价钱上又便宜两成。
他们少要两成货款,客商就能多赚,一时间门许多客人拿着钱塞过来。管事从早到晚都在见人,短短两三天,已经收到了许多银子他可以看宅子了。
满打满算,从镇上到城里也才一个多月而已,张成才偶尔午夜梦回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总觉得在做梦。就怕一觉睡醒,他还在周家那个院子里被人使唤。
当马车帘子掀开,他看见了里面的李家父子,总算找回了几分真实感,这二人衣着破破烂烂,浑身像是褪了色似的,一看就过得不太好。
李大富看着面前的张成才,心情特别复杂,他很快压下那些纷乱的思绪,唤“成才,最近过得如何”
张成才最近忙得昏天黑地,从夫子那里学完了再回来应付客人,回家后还得练字。根本没有空想其他,被人害到断腿,下半辈子险些毁了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总觉得很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