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从懂事起, 就跟着家中的长辈学做生意,平时忙得不可开交,也就偶尔去花楼找牡丹消遣。
谈到成亲,就要说起迎亲的规矩
如果要给岳家面子, 最好是骑马。但是白老爷不会不会可以学嘛, 他找来了一个骑马师傅, 跟着练了几天, 一开始上去的时候被硌着了要紧处,痛得他歇了两天才重新学的。
男人伤在那处,他不好意思找大夫来看, 再说这疼痛当时很快就减轻了。为了以防万一, 他才歇了两日。
可是成亲一年之后没孩子, 蒋老太太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他伤了身子白老爷这样的人平时也不会受伤,思来想去, 只有那一次学骑马,他问大夫是不是,大夫说很有可能。
于是,接下来再看的大夫都认为他是骑马受了伤, 有些说是不清楚。白老爷一直信得真真的,觉得就是骑马的事。
可现在蒋氏搞出了一个孩子
他在这里为了生孩子各种努力, 蒋氏却早就生了孩子, 且有意让孩子接手白府家业
关于蒋氏想让白长生做家主这件事,不是白老爷以为,而是她亲口提过,还提过不止一次,他并没有误会她
“把夫人请过来”
老太太见事情不对, 立即解释“良山,你千万不要听这个死丫头胡说没有的事,我女儿怎么可能在成亲之前生孩子呢”
白老爷眯起眼“我们俩定亲之后,双亲一直想要让我赶紧成亲,你们那边借着长辈生病推了又推当时我还以为蒋氏真是个孝顺女儿,现在想来,我简直蠢透了,她那哪里是孝顺,根本就是外头有相好不舍得嫁人既然她都愿意与人私奔,要死要活也要跟那个男人去,无媒苟合后还愿意帮人生孩子,爱得要死要活,你们还给她定亲做甚直接把他们二人凑做一堆,不要来祸害我啊。”
蒋老太爷也急忙解释。
两人根本就不承认蒋氏之前私奔过,更不承认有孩子,到后来,开始讨伐楚云梨胡言乱语污蔑长辈。
面对二人的义愤填膺,楚云梨一点都不生气,她还凑到白老爷身边给他出主意“听说高明一点的大夫和稳婆能够看出女人有没有生过,爹不妨先找两位大夫备着”
白老爷深以为然“去请擅长妇人之症的大夫来,要三位”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蒋氏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屋中凝滞的气氛,她来不及多想就看到了双亲的存在,当即欢喜不已。
在她看来,爹娘一到,白良山就把她放出来了,很明显,蒋家不允许白府这样对待她
“娘,您最近身子如何精神如何”蒋氏除了穿得比往常朴素些,看起来精神不错,“天要冷了,记得让下人多添点炭,回头我给你送几筐银丝炭来。要么说城里的那些贵人就是会享受,银丝炭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一点都不熏人”
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会让长辈忧心,再说了,蒋氏是不喜欢柳如兰,可没有想和自家男人翻脸,说到这里,她回头冲着白老爷笑道“这可是我和老爷的一片孝心,你们千万别拒绝。”
白家的生意遍及衣食住行,本身的货物要从外地运来,又要运走,每次都要请镖局。白老爷觉得麻烦,便自己组建了一支护卫。他运气比较好,刚好接到了护送银丝炭的这个生意。每年都要从几百里开外将银丝炭运到码头在这个期间,他也认识了上下的东家,可以从他们各自的手中买到不少的炭。
银丝炭这种东西,普通人是不配用的,好在白老爷不缺钱。一箩筐要卖上千两银子,他认为赚钱就该让自己享受,每年都会要上几筐,但是每年都会被蒋氏分一半送到蒋府。
在这些小事情上,白老爷从来不与之计较,但是,此时知道蒋家人这样算计自己,白老爷可再不想做这个冤大头。
“蒋氏,你和之前那个相好暗中来往了几年,咱们新婚那晚根本就没成事,所以你嫁给我的时候不是清白之身,这事情我早就心知肚明,看在你是我爹娘为我选的妻子,我从来都没提此事,毕竟我成亲之前也和牡丹相好过,大家谁也不要说谁有错。但是,你成亲之前居然生下一个孩子,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蒋氏笑容一僵,下意识看了一眼白长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生孩子了”
“一会儿大夫就到,有没有生过,大夫一看便知”白老爷一拂袖,“蒋氏,若是你敢欺骗我,本老爷绝对不会放过你”
蒋氏面色苍白。
看到她脸色的变化,白老爷的心也咯噔一声。
同姓之人有相似,这很正常。依着她的脾气,若是满脸愤怒控诉于他,这事多半是假的。可她没有
楚云梨搬了个绣墩坐在角落里,手边另一个小墩子上放着茶水点心还有瓜子。她兀自磕得欢喜,磕瓜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蒋氏瞅见了,立即发作“长辈面前,你这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早已经习惯在白府中发号施令,习惯了冲着除白老爷之外的所有人发脾气。
这一下可戳着白老爷的肺管子了,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可不是为了给她大呼小叫的。
“蒋氏,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在这个府里,除我之外,只有她最尊贵。她别说只是磕瓜子,就算是翘脚摆腿甚至是拆房子都行”
蒋氏哑然,这心眼简直偏到天边去了。
一个男娃都得好好学规矩,翘二郎腿这些绝对不行,他可倒好,如此纵容一个姑娘这是不打算把姑娘嫁出去了吧
想到此,蒋氏心里酸溜溜的。男人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过以后会把家业交给女儿,他确实没打算把闺女嫁到别人家。
说话间,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管事的声音响起,说是大夫到了。
蒋氏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抗拒的态度落在白老爷的眼中,他就明白,无论这大夫看不看,结果都是一样的。
三位大夫进前,纷纷给蒋氏把脉。
楚云梨率先出声“夫人想要再生个孩子,麻烦你们了。”
关于白家夫妻成亲多年没有孩子的事,在这城里已经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大夫都听说是白老爷有毛病,此时却给白夫人把脉几人面面相觑,难道白夫人也不能生
夫妻之间有一人不能生,已经很难有孩子,两人都不能生,那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年纪最长的那位大夫压下心头的思绪,上前恭恭敬敬给白夫人把脉,白夫人不愿意,但是却由不得她拒绝。
大夫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换了一只手。
半晌,大夫往后退了好几步,垂下眼眸一言不发,似乎在考虑这话该怎么说。
白老爷已经猜到了真相,也不催促,只用眼神示意下一位大夫上前,很快,三位大夫都摸完了脉,凑到角落里嘀嘀咕咕。
他们没说几句话,很快就有了结论,还是那位年长的大夫上前,道“夫人这身子当初难产伤了身,子嗣上要看缘分了,可以先喝药调理着,调理个十年八年再看。”
蒋氏今年都三十有二,此时生孩子在当下算是很高龄,再过个十年八年,哪里还生得出来
大夫这话,就差直接说她伤身太过生不了孩子
几位大夫心里也很清楚,白夫人从来没有传出过喜讯,更遑论难产他们这话一出,夫妻之间肯定要吵架。
接到白府的邀请,三人本来很高兴的来一趟,不管能不能治,都会有一笔不少的出诊费,结果弄成这样。
早知如此,他们宁愿不要这个钱,也不要卷入两家之间的阴私。
堂堂蒋府的嫡长女,居然在成亲前就难产生下了一个孩子此事要是传出去,那可是大大的丑闻。
白老爷听到这话,也不再胡思乱想,而是冷笑着质问“难产”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蠢货似的被人愚弄多年,他为了生孩子,一碗一碗的灌苦药汤子,甚至不要脸面到处找大夫。结果不能生的居然是蒋氏他越想越怒,抬手将桌子都掀了。
蒋家老两口坐的桌子被他掀了
但凡他对岳父岳母还有半分尊重,都干不出来这种事。蒋家夫妻吓一跳,纷纷起身往后退。
桌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响,楚云梨嗑瓜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白老爷掀桌的时候没有任何顾虑,掀完了才想起来女儿从来没有见识过他发怒,不知道会不会害怕,结果,扭头一瞧,她嗑瓜子的速度都没变。
看来是不会怕了
就是这么看亲爹的笑话,会不会心太大了
这些念头在白老爷脑中转了一瞬,他目光重心落在蒋家三人身上“说话啊,什么时候难产的蒋老夫人,你女儿难产,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说话”
最后一声大吼,饱含怒气,几乎把屋顶都掀翻。
蒋老太太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别生气,先把外人打发了,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我妻子不能生,你们告诉我是我不能生,耽搁了我这么多年,害我险些绝后,更甚至让我对蒋氏心存歉疚,蒋氏不止一次说是因为我在外面乱找女人所以才不能生这么大的黑锅扣我头上,还让我别生气”白老爷颤着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老子不是圣人,圣人遇上这种事,大概也忍不住”
他想到什么,朝着三人伸出手“麻烦几位帮我也把一下脉。”
三位大夫心里很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不想知道这些阴私也知道了,躲是躲不过去的。最年长的那位大夫任命地上前,皱眉道“确实是于子嗣有碍。”
白老爷脸色阴沉“可是因为我受伤”
大夫摇头“不知道,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是吃了相克的药物。”
他万分不愿意说最后一句,但是身为大夫,拿人钱财,就得为病人消灾,他不能故意误导白老爷。
剩下的两位大夫也是差不多的说词,此时所有的人都不敢看白老爷的脸色,真的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
“送三位离开。”
管事本来还想问一问主子要不要给封口费,可看主子的脸色,干脆也不问,他直接翻了几倍给酬劳此时的主子,大概是没心情计较这点银子的。哪怕不需要隐瞒,主子要将夫人做的事大白于天下,也不差这点儿银子。
大夫离开后,屋中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此时气氛凝滞,配着嗑瓜子的声音,显得有几分诡异。
白老爷从来没有想过朝唯一的女儿发火,不觉得这嗑瓜子的声音难听,甚至还有几分悦耳。如果不是有如兰在角落里嗑瓜子,他就真的绝后了现在好歹还有个女儿。
“如兰,帮爹准备笔墨纸砚”
楚云梨放下手里的瓜子,故意问“爹要写什么”
“休书”白老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看着蒋氏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蒋氏已经三十出头,不说此次回娘家绝对嫁不到好人家。蒋府也不会接纳被休的女儿,她鼓起勇气道“我不能生,你也不能生,我虽然在成亲之前有个儿子,但你在成亲之前也有个女儿啊,大家都扯平了,你凭什么休我当初我可为你爹娘守过孝”
“你还好意思提”白老爷从来都不觉得人在生气的时候砸东西是个好习惯,从开始学做生意的那天,长辈就耳提面命让他不要随时随地发脾气,必须要控制住自己,必须保持脑子清醒。
但此时他控制不住,他大吼道“爹娘要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一定会后悔当初让我娶你。你这种人在他们灵前守孝,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我是生了女儿,但我只想让女儿接手我的东西,可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占你们蒋府的便宜。蒋氏,现在立刻去收拾你的东西滚对了,你的那些嫁妆就当是给我的赔偿,立刻给我滚”
他怒火冲天,蒋家夫妻都有些被吓着。蒋老爷做了一辈子的生意,算是见过几分世面,心悸之余,倒也没那么害怕。
“良山,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还以为我还要跟你谦虚不成”白老爷越想越生气,捡起砚台一扔。
他是想砸东西泄火,没想到蒋氏看到他的动作之后,吓得挪了一步,就是那么巧,砚台刚好砸到她的头上,撒了她满脸的黑墨。
墨汁只是让她狼狈,但蒋氏却哭喊起来“好痛啊”
“滚你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亏心。”白老爷咬牙切齿,“我不能生,也是因为你对我下了药,是不是”
蒋氏摇头。
蒋家夫妻不承认“良山,你正在气头上,现在我们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是你也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了,我们两家”
“是仇人”白老爷大喝,“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的闺女险些害我绝后啊你还要提两家的之间的交情,脸呢要是我爹娘九泉之下知道你们家干的事,怕是要被气活过来。他们一定会后悔,和你们家相交那么多年呸你们全家都不要脸把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又心肠恶毒的女儿塞给我,你这是顾念交情的做法你分明就是想两家结仇”
他气坏了,开始口不择言。
楚云梨站起身“休书已写,几位请吧。”
蒋氏不愿意接休书,她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质问“你就是想把我赶走,然后是你接手生意,是不是”
“是啊”楚云梨一脸坦然,“还要多亏了夫人这样恶毒,否则我还没有接受生意的机会呢。慢走不送”
她扭头吩咐管事,“我记得咱们府里有狼他们肯定还要纠缠,直接放狼吧,咬死了就说是意外”
蒋家三人“”
白长生今日从头到尾都是懵的,他以为外祖父母来了之后会解救自己,心里还挺欢喜,没想到事态愈发不受控制,居然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