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牛也没想到, 继子的脸皮这么厚。
都说夫家不能动用媳妇的嫁妆,就算刘翠娥真的是嫁到姜家,一家子也不能用她的银子。
再者, 姜海安如今已认祖归宗,人是国公府世子。而周海平只是姜海安的继兄连血缘关系都没有,过去那些年还给便宜弟弟惹了不少麻烦。哪里来的脸张口就要姜海安妻子的嫁妆来花
并且,刘翠娥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是不愿意把银子拿出来给他花的。
姜大牛抢在小儿子动手之前开口“海平,你年纪也不小了, 不要整天在外头混”
周海平满脸不以为然,吊儿郎当地道“我是想找个事情来做, 以我的身份做不了官除非明国公帮忙”说到这里,他偷瞄了一眼姜海安,“国公爷跟咱非亲非故, 我不指望他帮忙,就想做点生意。海安, 你就帮帮哥哥,我也不要多,你拿五千两银子。回头哥哥赚了银子, 一定连本带利还你。”
姜海安没生气,还心平气和地问“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就有了银子才去找啊, 我手头无钱,谁会搭理我”周海平张口就来,“这没有外人, 我也不瞒你,前两天夜里我有点手痒,跑去试了试手气, 结果那手臭得我想吐,你都不知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倒霉过,一晚上输了八百两银子你敢信”
姜大牛瞪大了眼,想要训斥几句,又知道孩子不会听自己的。他只嘱咐“海安,你们不要管他,欠多少都是他自己的事。”
“爹,这话可太绝情了。”周海平不满,“弟弟要是不管我,我会被人卸掉手脚,以后变成废人的。”
他看向姜海安,讨好地笑了笑,“弟弟,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蠢事,这一次输得我心灰意冷,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戒赌了。你再帮哥哥最后一次,行不行五千两银子拿到,以后我再不麻烦你,找你也绝对是为了还钱。”
说什么最后一次,这种话他保证了十次不止。
这些年,姜大牛为了儿子也是心力交瘁,一开始他还帮儿子还账,后来这混账越欠越多,他还不起了。
利滚利,周海平欠最多的一次是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啊
对于普通人来说真的很多很多,可以把这一整条巷子里的院子都买下来。
周海平跑去当掉了那幅画,总算是把这个大坑填平他不是没有受到教训,不说姜大牛在那些账还了之后把他打得半死。就是还债之前,那些要债的也把周海平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
整整两三个月有家不能回,回一趟家跟做贼似的。周海平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姜大牛活了大半辈子,是个踏实本分的人。生平最怕就是欠别人的债,债主讲道理愿意宽限还债的日子,他一直还不上心里会歉疚。遇上像赌坊打手一样凶狠的债主,他更是不敢欠债
他就想不明白,大儿子为何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去赌,非要弄一大堆债背在身上被人撵得东躲西藏,时不时还要被揍一顿娶一个媳妇,生三两个孩子,过安稳的日子不好吗
那些话他掰开了揉碎了跟大儿子不知道讲了多少次,这个混账听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就忘得一干一净。
周海平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如果不是他往日里经常出尔反尔,姜大牛都要信了。
“海安,别听他的,你要是敢拿银子给他,就别认我这个爹。”
闻言,周海平瞪向父亲“合着你小儿子做了天上的云之后,我还不能跟着一起享福,只能继续做地上的烂泥是吧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少插嘴,老不死的”
姜海安经历太多,一般人是气不着他的。但是周海平这一声称呼,着实惹着他了。
这天底下有坏人,但也有不少好人,比如姜大牛,他养大这两个孩子,真的是毫无私心。
即便他当初收留顾氏母子有想过得到姜海安父亲的感谢,但他只是想一想而已,那幅画值千多两银子,无论生活有多困苦,他从来没想过卖画。
真要是狠心把画卖了,从此后彻底翻了身,哪里还用昼伏夜出的打更
姜海安怒火一起,忽然起身,冲着周海安的肚子就是一脚。
他动作很快很利落,周海安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狠狠砸在地上,腹部疼痛得厉害,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来。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弟弟,周海安忽然觉得他特别陌生。
“你你”
楚云梨面色淡淡,姜大牛也没想到小儿子会真的动手,吓得站了起来。
反应过来后,姜大牛并没有阻止小儿子“记住,别拿银子给他”
周海平肚子痛得厉害,眼瞅着姜海安居然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他对于让弟弟帮忙还债这件事已经被不抱希望。
这边指望不上,他绝对还不起债,到时他越想越心慌,忍不住大吼“你不让他帮我,这是想让我去死那些人拿不到银子,会打死我的。”
姜大牛对大儿子早已失望透顶,虽然没想过送大儿子去死,真到了这一刻,他认为自己还是该狠下心,闭了闭眼“混账东西,我们不欠你的。反而是你欠了海安,当初那幅画,你到现在也没有还他哪怕一个铜板那么多的银子都被你败光了,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挥霍我说赌坊里都是骗子,你偏不信你看看那些人,个个穿金戴银,都是你供养出来的你蒙着眼与人赌运气,人家睁着眼跟你过家家,正常人跟瞎子比,谁会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他一脸痛心疾首。
“爹,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咳咳咳”周海平话未说完,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知道,讲情分已经不能让姜海安帮忙,可如果姜海安不帮忙,他真的会死。
“海安,我这里有件事,你一定想知道”
姜海安冷笑一声“不说算了。”
周海平“”
他又咳嗽了几声“给我五千两银子,我告诉你告诉你,你们母子为何会流落至此”
“我早晚会查出来。”姜海安轻飘飘道。
周海平气得不行“你娘死得冤枉,你就不想帮她报仇”
楚云梨扬眉“我们都已经知道凶手了,国公府一房干的对不对”
周海平“”
“你们没有证据。”
“不需要证据。”楚云梨似笑非笑,“知道是他们干的就行,回头我一定不让他们好过。”
周海平一时间无言以对。
姜大牛就感觉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
这不是他应该听的事
不过,国公府一房也太恶毒了。
周海平咬牙“海安,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你给我八百两银子吧。当初当初你娘生病说胡话,好像在说她愿意离开,让你一叔拿解药我听那话的意思,好像是你爹中了毒,如果你娘不走的话,你爹就会死”
他只知道这么多,顾氏快要不行了,说胡话时断断续续扯了几句,他当时年纪也不大,勉强拼凑出来的真相。
凭他的身份,实在得罪不起国公府一老爷要是被他们针对,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过去那些年里,周海平一直想忘了这件事。可人的脑子就是这样,越是想要记住的东西越容易忘,越想要忘记的东西又时常浮现在脑海。
周海平也不再捂肚子,躺在地上死狗一般“算了,死就死吧。”
他仿佛真的认了命一般,不再哀求。
姜大牛“”
大儿子就是这样,惯会作戏。
每一次他都下不了决心彻底不管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帮他还债。
上一次大儿子把那幅画偷出去,姜大牛气得不行,决定再不原谅,可是没多久大儿子自己把自己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真的是不看大夫就会死的那种。
姜大牛答应过妻子要好好照顾他,这人死在外头就算了,绝对不能死在他面前。于是,又把人送去医馆。
楚云梨也没想到周海平在发现拿不到银子后,干脆地把真相说了出来。
这些事,确实是他们俩之前没查到的。
就说顾氏不可能因为捕风捉影的几句流言就主动离开,原来是被一房威胁了。
起身离开时,楚云梨掏了八百两银票放在桌上。
周海平见状大喜。
姜大牛一脸不赞同。
姜海安解释“这是因为他说的话对我们有用,值这些银子。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再有下次,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哪怕他死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出手相助”
离开时,楚云梨回头看了一眼周海平,见他拿着银票扇自己的巴掌,真的下手特别狠,巴掌声隔着门都能听见。
这模样像是染上了赌瘾。
“这是有瘾吧”楚云梨提议,“你爹要是实在舍不得,干脆把人捆在家里。”
姜海安摆摆手“捆过的,但凡有一点机会他就会往外跑,捆得越久,他赌得越凶,戒不了。”
两人回到国公府时,天已经不早了。
国公爷早已经回来,还没用晚膳,就是为了等一人。
“习惯了一家人吃饭,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感觉空荡荡的,一点胃口都没有。明明在回来的路上都有点饿了。”国公爷笑吟吟,“你们回来之后,就不一样了,这会儿我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吃饭之前,姜海安没有多说,吃完了饭,一家子喝茶时,他才提及了周海平说的那些。
说到顾氏,国公爷一脸严肃。
“你娘走的那段时间,我身子确实有些不太爽利,那段时间我又忙,许多事情非我不可。我记得很清楚,你娘离开的那一日,我是昏迷了的。不过在你娘走后,我又渐渐好转,当时我以为自己是生病,现在看来可能真的跟你一叔有关。”
国公爷越想越生气,一巴掌拍在桌上,扬声吩咐“去把他们父子请来。”
守在门口的是国公爷的亲随,几乎国公爷所有的秘密他都知道。此人很得重用,已经跟在国公爷身边多年了,得了吩咐,立刻让人去请。
齐一爷做梦都想要和兄长和好如初,只有和好了,一家子才有搬回国公府的可能。即便搬不回来,在国公府没有子嗣时,也会优先考虑他们一房的孩子。
这些日子一家子可没有闲着,吵归吵,闹归闹,没耽误齐一爷纳妾。
现如今他那院子里已经有四个身家清白身子康健的年轻姑娘,齐一爷已经明言过,谁先生下孩子,谁就是他的姨娘。并且娘家也会得到千两银子。
这些姑娘的出身都不太高,为了有出头之日,简直是卯足了劲往齐一爷身边钻,他本来就刚挨一顿打,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又受不住女人的勾引出现在国公府的一爷脸色苍白,眼底青黑,走路时脚步虚浮,身形摇摇欲坠,院子门口走到屋中那么点儿的距离,也累得气喘吁吁,进屋后行礼,也不等国公爷叫起,他自顾自就坐下了。
“大哥,我这身子很弱,实在有点站不住。”
当初国公爷朝他浑身上下抽鞭子,到底是一母同胞,他也没想着把这个弟弟打死,没朝要害处下手,大部分的鞭子都落在了肉多的地方也就是臀上。
这都能坐了,又说身体弱。
言下之意好像是受伤之后身子才弱的,但国公爷很清楚不是这样,他当初又没有下死手,都是些皮外伤。
只要伤养好了,基本就没有大碍,这么弱,多半是纵欲过度。
国公爷想到底下传来的消息,说是一弟在搬出去之后找了不少女人进门,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当初我动手,又没伤你要害,少在这里叫苦”
齐一爷不敢与兄长反驳,他发觉自己身子弱,便找大夫来看,大夫也说让他注意保养。
他刚才那样说,也不过是想让大哥心里歉疚,再心疼自己。
心虚之余,他立刻扯开话题“大哥,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当年你嫂嫂为何要走”国公爷问完这话后,强调道“你要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不可能永远查不出来那段时间我身子很弱,经常昏昏欲睡,你冲我下了毒,对么”
齐一爷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很快就收敛了,他一脸无辜“大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关于顾氏离开,国公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以为是自己太忙了忽略了母子俩,每每想起心头很是歉疚,又特别难受。
他也想过,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所以母子俩才会离开。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弟弟,前段时间他虽然开始怀疑了,只是最近忙,加上一直没有找到证据,又不愿意相信弟弟会害自己,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国公爷相信,空穴不来风,既然这件事情有人说,那多半就是真的。
眼看亲生的弟弟这样对待自己,国公爷自认为这些年从来没有亏待过一房,之前还真心实意的想要把世子之位交给侄子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蠢货,眼看一弟还要辩解,他瞬间怒火冲天,一抬手拔出了腰间的软剑,狠狠刺了过去。
从拔剑到刺出,不过是眨眼之间,齐一爷吓得起身,却也只是刚好站起身,那剑尖就已经入了他的肚子。
他低头看着肚子上的剑,整个人愣住。
血滴滴落在地上,晕开一个个殷红的圆点。
国公爷怒极,毫不留情抽剑,带出血光一片。
齐一爷瞪大眼,看看肚子上的血洞,又看了看带血的剑,最后抬头看着面前兄长。
“大哥”
他砰一声倒地,倒地上后还在抽搐,满脸的不甘心,“爹娘临终前让你让你照顾我的”
国公爷冷冷道“谁伤害我妻儿,谁就是我仇人”
齐一爷张了张口“那个女人是外人”
国公爷怒极,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齐一爷有人被踹飞在空中时,又洒落一抹血线,落在地上后浑身都发抖,再说不出话来了。
“去,请了曹氏过来接回去安葬”
一夫人在家里还很欢喜,带着下人打扫院子。在她看来,国公爷接男人去说话,就是和好的意思。亲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再生气,过一段时间就不气了。
结果,院子还没打扫完,国公爷的人又来了,说是请她过去有事商量。
一路上,一夫人还在哼歌。
到了府里,一夫人只觉得处处熟悉,看见熟悉的下人,还停下来问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