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躺在西街柴房睡铺上的钱万贯醒来感觉身上疼痛,他 呻几声,自言自语起来昨晚做梦,我被牛头、马面抓去地府挨了三十大板,难道这是真的要不,我身上怎么疼痛呢
他一点也不怨恨,脸上还浮出一丝笑意,忽然轻轻地说一声活该谁叫你以前贪财作恶,愚痴至极
他的话家神听见了,拿着一瓶类似于阳间的医用药剂的神水,用棉扦蘸着,走近钱万贯,趁他翻过身子,朝他伤痕累累的后背和屁股部位擦着。
钱万贯伸手在身上一摸,感觉不到明显的伤痕。但总是不舒服,他咬着牙欠起身子,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面小圆镜环过去一照,发现后背和屁股部位都发紫了。奇怪的是没有自己刚从梦中醒来的那会儿疼了,现在甚至有了一种舒适感。
钱万贯哪里知道他看不见的家神正用棉扦蘸药水小心翼翼地跟他疗伤呢同样他也看不见像两个大力士一样的左右门神赶过来,在他的背脊和屁股的左右作很专业的推拿,一如治疗跌打损伤的打师给钱万贯捏摸、推拿几下,他又感觉舒服多了。
他人一舒服就来了劲,穿好衣服翻身下榻,洗漱完后,旋即像往常一样给老态龙钟不太方便的傅母端尿罐、洗手脸,继而又到灶屋里燃起柴火弄熟早餐送到老人面前。
家神和左右门神凑在一起一边夸奖他,一边议论昨夜他入梦后,其灵体被牛头、马面拘到冥府体罚三十大板的事儿。
家神说,要不是万贯改邪归正多做善事,加上念佛修行,这次牛头、马面抓走他就不会放他还阳。
左门神讲,那当然是的。
右门神说,看来人还是要多做善事,再恶的人,一旦悔改,洗心革面地做个善人,以前再大的罪过,就算是死罪,地府阎王都有原谅他的可能。钱万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家神说,依他过去的罪孽来论,他不下无间地狱才怪呢
左右门神争先恐后地讲,钱万贯现在修行,日夜礼佛念佛,说不定还会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出离六道,说不定比人,比神仙都好,将来永生永世不堕落受苦,而是快乐无疆
这天,烈日当空,非常炎热。吴晓达药店暂无人买药,其当班的儿子吴道德不停地摇扇。这时,他走出药店大门,看见一位矮胖汉子肩扛一只大缸远远地走过来,越走越近,继而将大缸从肩上小心翼翼地卸下来,置于街边有阴凉的一棵大栎树下。
吴晓达瞅了矮胖汉子一眼,发现他脸色枯黄,身着缀有补丁的蓝衬衫,正蹲下身子,手拿一支粉笔在大缸的外壁上写上两个字卖缸。
吴道德不满地嘀咕他妈的,莫挡了我的生意。他的声音很低,矮胖汉子没有听到,仍绕着一只空水缸磨蹭着。吴道德走近他,铁青着脸,正要喝斥矮胖汉子,街上突然走来一群光顾药店的顾客,他便返回药店打理生意去了。
一会儿,一群顾客有的买了药,有的没有买药,但是都离开了药店。吴道德再次走出来,看见一个瘦长汉子与矮胖汉子说话。
瘦长汉子手指那水缸说,邝广部,你卖了它,家里拿什么盛水
邝广部回答,拿水桶盛水哦本来不想卖,我家五口人,现在碰上饥荒年,你不是不知道。邝广进,不瞒你说,我和妻子三天都没有沾一粒米,三个孩子前几天喝的是照得见影子的稀饭,今天就连稀饭都没有喝的了。我只好把家里唯一的水缸背出来卖,要是卖了钱,我就到粮店籴些米回家救急,要不三个孩子都要饿坏的。还不知有没有人买这只水缸。唉,为了生计,真是没有办法。
吴道德突然走过去一跺脚,冲着邝广部斥喝,快把水缸搬开,别挡住了我们家药店的生意。
邝广部人老实,望着他没有说话,神情木讷。
邝广进出于公道,替其争辩道,邝广部把水缸摆在这儿卖,与你们的药店隔远不沾边,你何必要他走再说他卖水缸,你们家药店卖药,是两码事,碍不着你们家的生意。
吴道德语塞,望着邝广部支吾着讲,你搬远点吧
突然一架马车开过来,从装满货物的车上下来一个身穿薄绸戴着眼镜的老人,他就是药店老板吴晓达。
吴道德连忙迎上去,喊声爹,然后指着邝广部盛气凌人地说,这个人在这儿卖水缸,挡住了我们家药店的财路,爹,要他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