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虽然不动声色,但是这些年来英国人同样也知道,在比利时被荷兰并入之后,当地人的反抗一直从未断过,所以在英国政坛内部,早已经产生了“要不干脆让比利时独立建国吧”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却一直还没有成为主流的意见——因为法国太强大了,强到了可以轻易震撼任何邻国的地步。
哪怕把比利时并入到荷兰当中,这个合邦国家尚且难以和法国抗衡,一旦比利时独立,岂不是更加弱到无法抵抗了吗
正因为对法国的戒备,所以英国政府一直都没有将这个想法付诸实施。
然而,随着法国发生了动乱,比利时也随之开始动乱了起来,荷兰对比利时的统治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如果想要继续维持统治的话只能进行血腥的镇压,而一旦开始这种镇压,就将引发更大规模的动乱,最终把周围的大国都卷进来。
如果是这种结果的话,那英国人同样也不愿意看到,因为此时对英国人来说,打仗并不是最优先事项,它的经济此时正因为技术的发展而蒸蒸日上,它的工厂和商船正在为不列颠帝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作为现行秩序的最大既得利益者,和平自然是对它最有利的。
它既不想要出兵帮助荷兰镇压革命继续维持对比利时的统治;也不想要看到各个大国借机又把势力渗透到低地当中。
威灵顿公爵靠着战争一步步从低级地主的毫无前途的次子,变成了英国贵族体系最高等级的贵族、变成了位极人臣的首相,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嗜血好战的狂徒,当不列颠需要战争的时候他会全力以赴,但是他不会去打多余的战争。
冷酷现实的英国人,面对着如今两难的现状,原本被束之高阁的想法又被重新拿到了台面上。
如果比利时独立建国而且成为一个和平的小国,那么英格兰面对世界的窗口就会平静下来,它将不用担心任何外界的侵扰,它的和平和繁荣将可以继续延续下去,日不落帝国的太阳不会落山。
而这时候,来自法国的提议、罗马王的边境演讲更是成为了一种催化剂,进一步加速了英国政坛对比利时问题的关注度。
有人觉得干脆顺水推舟,借着法国愿意保证比利时的机会,一举让比利时成为一个被英国保护的中立国,从此以后把低地变成英国最外层的保护圈;有人觉得波拿巴家族不可信任,法国人同样野心满满,所以不如继续维持现状,支持荷兰镇压比利时;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觉得不如干脆大打出手,重演一次十五年前的旧事,杀进巴黎彻底赶跑波拿巴家族,解决整个根本问题。
虽然种种意见众说纷纭,不过威灵顿公爵却已经心有定见,他当然不会听从那些最激进、最不现实的想法,因为在他看来法国人的野心是天然存在的,无论坐上王座的人是谁,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扩张法国的势力,所以单纯去针对波拿巴家族打一场预防战争是徒劳无益的,只是白白流血而已。
不过,他也不想那么轻易地就附和罗马王的提议,因为在他看来,此事事关重大,不光英国和法国置身事内,其他国家的态度也应该纳入到考虑范围之内,英国的利益恰恰就在于让各方陷入到纠纷然而再以超然的态度做出最后的仲裁。
所以,在巴萨诺公爵的面前,他一直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您说得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先生。”他看着巴萨诺公爵,然后轻描淡写地回答,“比利时人民有权争取他们的自由,但他们的抗争不应该成为其他国家争取利益的工具,我们不会容许任何外国的一兵一卒踏入到比利时境内,这一点我必须跟您说清楚。”
“我也可以跟您保证陛下绝无此意。”巴萨诺公爵摊了摊手。
“如果他愿意收敛自己的野心,并且诚心诚意地希望保护比利时人民的自由,那么我认为这个问题可以进行讨论。”在得到了巴萨诺公爵的保证之后,威灵顿公爵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但这个问题不应该仅仅局限在我们两国之间,我们不能私下里去决定那么多人的命运,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在国际上来解决这个问题——”
巴萨诺公爵微微愣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想到威灵顿公爵居然会这么回复自己。
从好处来想,这说明他确实希望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对陛下的提议感兴趣;但从坏的方面来讲,如果把它上升到国际上来讨论的话,波拿巴家族因为它自己的“历史前科”,势必会受到列强更大的疑虑和攻击。
也就是说,必须更多站在英国人的立场一边。
“他说他希望和平,希望保护所有人,我相信他,绅士们总是愿意相信陌生人的。”就在巴萨诺公爵犹豫的时候,威灵顿公爵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我相信他不是因为我愚蠢,而是我不怕他有什么花招,如果他想要再来一次,那英格兰一定会全力奉陪。不过我相信以他的才智,他不会想要做这么徒劳无益的事情。先生,罗马王如果真的希望和我一起来解决问题,那么我们就一起试试看吧,毕竟我们都背负着巨大的责任,不容我们闪避或者逃脱。”
说完之后,他又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先生,我会遵守对您的承诺对此守口如瓶。另外出于对您的善意,我想对您说明,您不仅仅需要说服我一个人,英国人并不那么善忘,他们都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如果您真的热心于两国的友好,那您还有的忙,这将是非常艰巨的工作。我祝您一切顺利,因为我从来都不对法国人怀有敌意……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当一个亲法派,但愿年轻的罗马王可以让我这么选。”
说完之后,首相又轻轻和一行人握了手,然后离开了会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