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也心里有数了。
“我可怜的女儿……”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当初也是这样伤我们心的,现在,看来虽然你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但你本质上倒还是没变啊。”
还没有等特蕾莎回话,夫人又继续说了下去,“你看似谦逊,哪怕面对阶级比你低的人都很和善,但这种谦逊,只是因为你想要的东西很少,对于那些你根本不在意的东西,你可以比所有人都大度。可是,在你在乎的事情上,你非常固执和任性,甚至比你的父亲还要执拗。”
说到这儿,夫人轻轻地摊了摊手,显示出自己的无奈,“这原本不是缺点,甚至这种"认真"还是你可爱的地方,但是,到了现在,你这种固执就未免有些用错地方了。他是皇帝,你是皇后,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现实,既然如此,那么世人只会用皇帝的标准来要求他。你对他像个皇帝那样任性妄为而心有不甘,可是这个皇帝不就是你自己不顾一切选的吗?既然你已经选了,那你就该接受你选择的一切。哪怕你生下来就是个公主,你也没办法真正做到心想事成,总会有些事情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上帝就是这样安排人间的,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一点,不是吗?”
“那他也可以不再是皇帝……”特蕾莎小声回答。
“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夫人哭笑不得,“他爱皇位甚至超过爱自己的生命,你难道想要他的命吗?”
特蕾莎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强辩,所以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来。
她也知道,她的“不甘心”,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注定就是“贪心”。
就连母亲都无法理解我吗……
“所以您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不是为了看望我,反而是为了训斥我吗?”她只能小声抱怨。“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难道我还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够好吗?”
“傻孩子,不好好先训斥你,我又哪有立场训斥他呢?”夫人又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夫妻间的事情,越较真越会出麻烦,只有和稀泥把事情大事化小,才能够维护住你们彼此的感情。事情变简单一点不好吗?他有错,犯了糊涂,你也有错,然后两个人互相体谅,互相让步,不就好相处了吗?毕竟你们接下来还要一起生活好几十年的,总不能把一些抱怨说个几十年吧?”
说完之后,她一反刚才的严肃,又以母亲的慈爱,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我不会指责你的任性,因为你现在还是不成熟,你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你现在都没有20岁……你心里终究还有从小培养的浪漫理想,哪怕皇后的头衔、难以计数的金钱,都难以浇灭你骨子里的浪漫,这既是你的劫难,也是你的可贵之处,总之,妈妈一如既往地爱你,妈妈也会拼尽全力支持你的。”
母亲的慈爱,让特蕾莎刚才因为争吵而产生的愤怒,顿时烟消云散,一瞬间的感动,让她情难自已地扑在母亲的怀中,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哭出来。
“妈妈,难道我就做得这么糟糕吗?难道我的体谅、我的让步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却换来这些?难道我就不值得被体谅一下吗?”她哽咽着诘问妈妈,但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的郁闷和痛苦,来自于丈夫长期以来的不体谅,这种不体谅不光光是来自于他的沾花惹草,更是来自于他一次次地折损她的尊严——对她来说,后者还要更加难受一些。
夫人一边抚摸着女儿的后背以此来安抚她,一边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接着,她又重新开口发问了。
“特蕾莎,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我。”
“嗯。”在她怀中的特蕾莎,闷声闷气地回答。
“你给我们写的信,总是报喜不报忧,要么语焉不详……所以事情到底如何我还不太清楚。你先告诉我,他沾花惹草的事情多吗?有没有到处留情?”夫人低声问。
“就我所知,除了艾格妮丝小姐和夏奈尔小姐之外,就没有其他绯闻了。”特蕾莎小声回答,然后,她闷闷地补充了一句,“除了那个人之外。”
“那就好……”夫人并没有显得很生气,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看来他还算是节制。如果他真的荤腥不忌,到处沾花惹草,那么名声败坏还在其次,万一染上了什么花柳病,那可就让你们两个遭罪了……”
这年代,由于上流社会的浪荡习气,因此王公贵族们染上花柳病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比如曾经年少英俊的路易十五,就是因为染上了梅毒结果皮肤溃烂,不得不戴着假发遮羞——夫人的担忧自然也是十分现实的。
看到妈妈居然说出“没有染病就是胜利”,特蕾莎虽然听了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她心里也知道这确实就是“现实”,所以她也只能低着头,以此来无声地做出抵制。
“看样子,你最恼恨的,其实还是你说的那个人咯?”在片刻的盘算之后,夫人再问。
而这一点,特蕾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