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张狂的路德维希突然服了软,即便这样的自己他本人都是难以置信的。
年轻的罗斯王就站在自己面前,但就作为男人而言,路德维希难免有些露怯。
这个男人高而壮,最重要的还是他面目很年轻。
“你坐吧。”留里克随手一指。
如此,路德维希捂着物资乖巧地坐下,面无惧色也毫无谄媚, 只是平静地坐着。
留里克随即也坐下来,命令蓝狐继续作为翻译。
“你战败了。”留里克看着这家伙的脸静静道,“我尤为记得你在战场上对我的诅咒。你战败了我是胜利者。你是诅咒完全失效,你的军队也全军覆没。”
“事到如今,你再重复这些有何意义也许,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次机会”留里克稍稍轻蔑一笑, “你的士兵已经死了我听说你派出了超过一半的精锐部队来征讨北方。现在他们都死了,你是实力大受损失。你没有第二次机会,死去的人不会复活。”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路德维希顿顿气息,“若有第二次机会,我便不会如此执着。我们的确可以好好谈谈,你们究竟渴望什么”
南北两位王者在此对视,留里克得到灵魂之问。
“我们渴望什么”
“你们诺曼人到底渴望什么金币粮食奴隶土地”
“我全都要”留里克想都不想便作答。
“全都要贪婪那么,即便我死了,战争也不会持续。其他的法兰克人会为我复仇,如果这就是你渴望的。”
“这当然不是我渴望的。”留里克耸耸肩,反问“那么,你如何看待我们诺曼人希望你如实回答。”
“如何看待”路德维希干瘪的嘴角流露着轻蔑的笑容,“你们是从雪窝里爬出来的魔鬼。你们是一群海盗、现在又是马匪。你们到处抢掠,而且信仰异端。为了法兰克的荣耀,我的先祖征讨你们、控制你们。其实我们犯不着有战争,只要你们皈依基督变得文明, 一切都会和平。”
“这就是你所谓的和平你好似不是国王, 而是一个传教士。难道,你容不得别的信仰”
“也许吧。”
“也许”留里克摇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其实你渴望的是土地、人口, 以及财富。你与我们北方人没有本质的不同, 只不过你们信仰天主,我们信仰奥丁。你的法兰克在扩张,如今我们罗斯以及所有的北方人也在扩张。这场战争其实是不可避免的,我也没必要纠结究竟是谁挑起的战争。”
路德维希一时间脑子有些乱,他能感觉到这个留里克暗藏的情谊,此人似乎在收敛握剑的手,态度愈发含蓄。
“那么,你们罗斯人到底想干什么现在和背叛我的柳多夫混在一起,又袭击我的弗兰德斯。”
“是一种新秩序。”
“新秩序”
“不错。”说着,留里克站起身示意路德维希先等等,“我会差人带上来一份地图,在那之前我们不妨聊聊家常。”
闲聊一些生活琐事或许能让这个路德维希逐渐放松警惕,既然彼此多是男人,那就特别聊聊男人的事。
向战败者展示男性的魅力,也是一种异化的军事威胁手段。
留里克便在这里左右踱步,不断介绍着自己有多少妻妾已经有了多少孩子,乃至是整个罗斯王国的民生概况。
对于这些事情, 耽于打仗、狩猎与享受的法兰克高级贵族其实根本没有理由去关注民众的日常生活。
当年查理曼还年轻,他重塑了王国征兵制度, 国王很大程度可以对全国自耕农征兵,使得王国的军事实力达到极大盛。荣光已逝,有着非凡魅力的国王不复存在,那套征兵系统也迅速瓦解。王国的权力被各地贵族迅速瓜分,曾经可令王国长治久安的分封制度,而今也成了动乱之源。
路德维希作为顶级贵族,除了掌握一支承袭先祖征兵制度训练的数量惊人的常备军,若是需要更多的士兵就只能命令效忠自己的贵族征召农民参战。
故此路德维希的确不必关心那些贵族领地农夫的日常生活,只要关注自己治下的世代军户人口即可。公平的说,对于综合实力最弱的路德维希,他履行的这套军事模式实为最省钱省经历。
可惜,自己的常备军遭遇重大损失,王权也必然遭遇重创。现在他非常震惊,罗斯王留里克作为一介酋长,居然已经悟出军事胜利之道人多。
这个时代,君主控制的士兵越多往往就越能胜利。路德维希毕竟不懂某些先进战术,而且作为东部新征服地区的最高统治者,他面对的总是各路波兰、波西米亚和波美拉尼亚部落。
这些西斯拉夫部落打仗就是无分男女战士,人员聚在一起拿着五花八门武器一窝蜂冲锋。敌人的战术章法就是“猪突猛进”,导致东法兰克军队始终没有被逼出先进战术。恰恰是这种战斗,只要把己方兵力堆起来,再靠着重骑兵使劲反冲锋,胜利几乎唾手可得。
他在与诺曼萨克森联军作战时开了大眼,付出了两万多人全军覆没的恐怖代价,终于学到了一些全新的战术知识。
倘若自己可以回到雷根斯堡,提拔一些农夫作为常备军,破费一般还能再组织起数千人的军队。到那个时候可要好好学习一下诺曼人大规模使用弓箭与长矛的战术了,而且普及这种武器装备并不费钱。
他也颇为讶异甚至很羡慕留里克,此乃来自男人本能的羡慕。蛮族的信仰允许多娶,所以这个留里克大肆娶媳妇广泛生育。有了这个王做表率,下面的将领、士兵皆如此。
整个诺曼人群体都在拼命生孩子这个留里克甚至将大量男孩女孩组织起来做军事训练
如果他们有十万名女人,医生可以生育五名存活到至少十五岁的孩子,其中一半是男孩,这就是二十万军队呐路德维希能算好这笔账,听留里克所言,这一切都在快速应验。
“其实,我的军队里分成三部分。最英勇的诺曼人、最善于射箭的芬兰人,以及人口最多的斯拉夫人。曾经我们在自相残杀,如今所有北方人停战。我建立了和平,我将他们组织起来互为兄弟。现在所有的妇女都在生孩子,孩子到了至少六岁就开始接受训练,其中的佼佼者将成为我的常备军。我们的罗斯善于造船、善于制盐、拥有铁矿山,善于种麦、织布和畜牧,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将一万名战士从东方和北方平安运输到萨克森和你作战。这一点,你做不到”
留里克洋洋洒洒说了很多,路德维希能理解一部分,而那些不理解的部分实属超纲,他只能满身是汗地听。
终于,一阵脚步声传来,卫兵将卷起来的纸质地图交到留里克的手里。
它像是卷起来的毯子,摊开之后又十分轻薄。
“哦对了。”留里克突然想到,“我之前给你写过信件,内容是用拉丁语写的。想必我的话语深深激怒了你。”
真是黑色幽默之事,路德维希现在只好陪着苦笑“的确,我很愤怒。否则也就没有这场远征。”
“你觉得我书写信件的载体如何”
“像是羊皮纸,又像是布。”
“它是北方的ayr莎草纸,你应该听说过此物。这种纸我的罗斯可会制作,价格也不昂贵。”
话是如此,对于没有什么书写需求的路德维希,他不需要什么纸张,对此言毫不在意。
不过随着留里克亲自将画在桦木纸上的地图摊在桌子上,只要看到其上的线条,路德维希惊得浑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