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哈特以为这将是一场非常严肃的毁灭,不曾想罗斯王闲适得像是即将倒头就睡。仔细看,那盘着的双腿还露着脚丫,罗斯王还搂着他的黑头发的女人,如此表现真不知是对自己这个于利希高伯爵是尊敬还是鄙视。
“你来了。艾伯哈特,看来是想通了打算和我结盟了不必拘礼,皮垫子为你准备好,你坐。”
“好吧。”艾伯哈特深吸一口气“仿佛我参与了一场家庭聚会。罗斯王,您很闲适,我就不必拘礼了。”
“说吧。我很期待。”
“是。关于这场战争。”话到了嘴边,艾伯哈特发觉自己真的想要说出来就变得极难开口了。
“战争洛泰尔必败,否则我们跨越整个已知世界,从极北之地到你们法兰克就白来了。”
“也许吧。”既然罗斯王起了头,艾伯哈特振作起身板,他谨慎说道“也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也许我过去坚持的一切,与现实存在谬误。您懂得拉丁语,所信仰的并非阿米乌斯异端,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不要废话了。”留里克抱以期待的眼神再问“是打算与我结盟就像吉尔伯特那样如果你愿意,就快点吧听着,甚至是你们的公主吉斯拉在我这里也过得很好,还有莱茵河对岸的那个落魄的帕拉丁锡格堡伯爵家族现在与我是朋友,至于科隆大主教就更是朋友了。你为扞卫洛泰尔尽力了,而洛泰尔辜负了你。洛泰尔辜负了很多人”
又是一番说烂了的话术,如果艾伯哈特能因此就改变态度他早就改了,留里克明知如此还是要说一番。
“我现在只有一个条件。”说着,艾伯哈特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天花板。
“什么”
“如果。明天上午你们的重武器真的可以砸毁石墙,就意味着再没有法兰克城市可以靠着石墙遏制你们的攻势。皇帝现在斯特拉斯堡,那里的石墙也将变得不再安全,皇帝的战败也将不可避免。只要您的武器能砸毁墙,我就宣布于利希高伯爵领与你们罗斯结盟。”
“痛快”留里克勃然而起,欣慰道“你早该如此了。”
艾伯哈特面不改色“但是,如果您没有成功。我还会保持旧立场,请您不要怪罪我。”
相当于选择权抛到了留里克手里,如果实验大获成功,于利希高伯爵将脱离“帝国派”,加之反水的拉蒙高伯国与早就反了的弗兰德斯伯国,意味着法兰克的整个低地地区全都脱离了洛泰尔的统治。
新的一天,当天海蒙蒙亮的时候亢奋的人群就已经举着火把向着城市的北部移动。
特里尔四个方向的围墙参差不齐,因为四百年前罗马覆灭时期的哥特人大举入侵,城市遭遇过野蛮破坏,彼时的城市围墙取得了一定的防卫效果,终究无法忍受哥特人的围城战。
时过境迁,当法兰克在前朝废墟上复建大量的旧时代城市,就不得不就地取材重造建筑。于是构筑城墙的石砖被敲下,用以堆砌皇家行宫、修善大教堂,乃至兴建新的修道院。
彼时的建筑者已经忘记了如何制作罗马式水泥砂浆,他们事实剥离掉了石砖上的水泥残迹,再以纯粹重力堆砌的方法再造新建筑。最后大量新建筑建造完毕,城墙却被因大量建筑材料损失变得千疮百孔,不得已人们又从远方搜罗石料再砌石墙。
很多材料就是从不远处的皇家行宫孔茨搬运,一座屹立于萨尔河与摩泽尔河交汇处的旧宫殿被拆得就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大部分的材料并未风化瓦解,实际化作了特里尔的新墙。
至于没有任何粘合剂,就靠着石料重力堆砌的墙有何坚固可言,今日即可证明一下了。
当太阳升起,数以千计的人们聚集在城北的空地。
五座母牛投石机调试完毕,它们均部署在距离城墙一百五十步外。如此距离是法兰克人短弓可抛射箭矢之最大射程,可想而知若是联军发动对梅茨的攻城战,将投石机如此部署,几乎可以免疫掉守军在城头的骚扰。
每一座投石机旁,被凿成近乎圆形的花岗岩石弹垒起来,另有一些从城里搬运的大石头随意摆放。
围观战士们以各自的旗队编制逐渐站得笔直,他们奉命穿上板甲衣和锁子甲,今日将头盔也戴好,盔顶特意插上羽毛,再扛着大量旗帜
步兵与骑兵站得密集又整齐,乍一看去像是要参与一场大战。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今日的实验不如就当做针对强攻梅茨的一种军事演习,就把特里尔城的北墙当做梅茨的城墙,反正据称两城的城墙构造很接近。
身后就是数千战士,留里克头戴黄金桂冠,站在重武器旁意气风发。
而大主教哈特加作为“特邀嘉宾”,这一次许可老小子与其他被俘的下级教士一道,扛着树枝临时捆成的十字架近距离观摩盛况。
事实是仅仅罗斯联军大规模集结,那种来自正规军特有的威严感就已经令老小子不寒而栗。哈特加甚至幻想着那些飘扬的旗帜都是“正十字旗”,最好其中还夹着一
片红色镶边的“三狮战旗”。
可惜,到处都是罗斯人飘扬的酷似“圣安德烈十字”的所谓“船桨旗”。
留里克饶有兴致地走近大主教“aa,今日天气很好,您将在这里见证特里尔城的石墙垮塌。”
此刻的哈特加面如死灰,罗斯王嘴里的拉丁语也变得不再亲切。“那就开始吧。但愿上帝阻止你们的暴行。”
“不。”留里克摇摇头“你们的神没有庇佑你,至少今天没有。”
罢了,留里克给予早就浑身痒痒的工匠们明确信号。
顿时,聚集起来的鼓手、号手制造出巨大的声响。
身穿素袍的随军女祭司们,在聚集在一边,在大祭司维莉卡的指挥下用空灵的嗓音唱一曲对奥丁和诸神的颂歌。
得此情绪感染,罗斯人、丹麦人以及拿骚军中的那些北方人,大家集群式得按照北方传统,极为有节奏得做出维京战吼,配合着那些为重武器蓄力的战士们拉动撬棍。
终于,五座重武器的皮兜里塞入了石弹,握紧卡销缆绳的工匠纷纷侧身注视着大王那高举的右手。
只见留里克忽然挥手,发射命令已达。
五人几乎同时拉掉卡榫,真是眨眼之间那粗壮的木臂就凶猛撞击在档杆的巨大缓冲垫上,强大的力道也震得压住框架的沙袋松动。
五颗石弹以很低平的抛物线飞了过了出去,人们看到明显的黑影一闪而过,接着是一阵闷响石弹准确击中了石墙。
但石墙似乎没有变化。
顿时,围观的战士们一阵惊呼,毕竟仿佛重武器的努力像是毫无结果。
见此情况工匠们也都傻了眼。
唯独大主教哈特加不断胸口划着十字,那表情像是如卸重负。
“不要停继续射击”留里克继续命令。
因为留里克已经检查过一番,特里尔的石墙整体平均可能只有四米高,它的基底部分非常坚固,越向上就越是单薄。靠着重力堆砌石头就只能这样,石墙的横截面是一个梯形,它的薄弱处在上端,针对下端区域的轰击效果注定差劲。
重武器再度蓄力,不甘心的工匠们这次换上了不规则的石弹,其重量也接近了二百磅。
各阵位也都以撬棍调整方向,使得五座重武器能攻击同一个位置。
第二轮齐射,阳光之下留里克终于敏锐注意到那石墙出现了松动迹象,因为有大量的碎石落下了。
接着是第三轮、第四轮每次轰击都造成石墙进一步的松动。
工匠们越战越勇,待到第六轮轰击,石头终于砸得目标结构失稳,那些石砖已经摇摇欲坠,正当工匠们准备第七轮攻击时,石块轰然坍塌,一个约莫五米宽的大缺口洞开了,而那些散落的石块形成完美胁迫。
如果这就是梅茨城的石墙,那么待命的战士们正好从缺口鱼贯而入。
战士们沸腾了奉命围观的被俘民兵震惊的呜呜叫。
“干得好”事情尽在掌握中,目睹那巨大缺口,不似工匠们狂喜得又蹦又跳,留里克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欣慰地欣赏自己的成果。
须臾,他扭过头想与列日大主教哈特加再聊聊。
这一看不打紧,想不到那个老家伙居然昏死在地,正被跪地的下级教士簇拥着。
“嗬,看来对你的刺激太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