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瓦城方面一直清楚自身面临着严峻的战争威胁,在过去数年里整个伯国都采取守势。如今战争不但降临,且是以惨绝人寰的方式降临,一切对战争规模的乐观想象都成了泡影,特鲁瓦什么都没做错,值此战乱的大时代,无可避免的进入风雨飘摇中。
所以当伯爵阿勒兰在以决绝的态度告知欧塞尔方面的使者“我将战斗到死”,然后就开始利索能力的大规模军事动员。
在此之前的两个月,因为罗斯骑兵菲斯克所部针对领地村庄的大肆破坏,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如潮水般涌入特鲁瓦城,他们一直聚集在城外的荒地,一直接受着伯爵大人的庇护。
惨剧主要发生在伯国的东北方向,民众的家宅化作灰烬,万幸的是很多人成功带着细软逃命了,他们带着余粮、豢养的禽畜撤离灾祸之地,一段时间内不会遭遇饥荒。
若危机得不到解决,紧张局势持续到七八月份,一旦收获季错过一定会导致第二天的饥荒,到时候势必一片地狱景象。
伯爵阿勒兰依旧没有将赈济难民归为第一要务,其一自己的伯国已经风雨飘摇自身难保,其二纠集军队做好战争准备才是当务之急。
他见到大量难民还有饭吃,于是战略中心就放在了扩军上。只有城内的教士拿出一部分粮食赈济,又收殓各种原因死去的难民。
从城内走出一批军事,他们进入随处可见的难
民营地,从中挑选精壮编入军队。真正年富力强的中青年男子并不多,倘若这种人足够强力,早就被伯爵收编做了扈从。
毕竟二十年前的帝国远征特鲁瓦出力甚多,在兵力损失上也很严重。战争虽然是以科尔多瓦埃米尔国的大败结束,法兰克诸贵的力量也不同程度受损,其中又以法兰克本族的损失最糟糕。所谓在高卢人的汪洋大海里,法兰克族人一直不占人口优势,军事力量的严重损失后的结果,一如特鲁瓦伯国现在的窘迫局面。
军士见征兵任务难以完成,他们索性放宽了征兵标准,那些胡子花白的老者,或是刚开始长胡子的半大小子都被强征进了军队。
民众若是坚决保卫家园,当罗斯骑兵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拿起武器奋起反抗,而非只是听说了消息、看到远方冒气浓烟就拖家带口地逃跑,尤其是后来他们获悉伯爵家族历经三代人,斥巨资建造的蒙蒂埃拉梅教堂在烈火中化作灰烬,闻讯讨伐敌军的伯爵大人无功而返,那微弱的士气也就瓦解掉了。
就仿佛肆虐特鲁瓦的敌人是一群魔鬼,任何见到他们的人都会被杀死,任何的反击会变成对空气舞剑。
难民中旋即开始流传一系列不切实际的说法,人们将最邪恶的事务称之为魔鬼,整个地区肯定遭遇了某种诅咒。
大量所谓的民兵就待在城外,所谓的武器就是干农活的农具,所
谓的防具就是临时制作的小木盾。多亏了天气持续转暖,衣着比较单薄的民兵不必担心被东堤,只是很多人逃亡的时候跑得太急丢了鞋子,如今也只能赤足乱走了。
一如威尔芬估测的那般,特鲁瓦真的组织了超过两千名民兵。难民越多,阿勒兰能组织的民兵也就越多。
越来越多的域内村庄听说了战争的消息,很多村子明明没有遭遇袭击破坏,不明就里的民众就已经拖家带口地抵近达成,然后其中的精壮被扣留,强制性的成了战士。
自最初的袭击已经过去两个月,长久的安稳不断麻痹着民众心态。那些来自西部地区的村民,他们的村庄根本未被袭击,在城下经过一番折腾后,他们盘缠耗尽就纷纷折返回家去。
但大量村民还是无家可归的状态,他们不断经营着城外的难民营,以至于营地逐渐变成新的村庄。
也有很多难民涌入现有的村庄,尤其是城市西南方向的村庄群,该地区本就是伯国的人口聚居区,当地有着更多的生活机会,随着难民的涌入,当地的人口悄然间已经达到了两万人之巨。
原本的村民非常讨厌新来的家伙们,起初他们武装起来意欲驱逐外来者,随着难民持续涌来,当地土著已经无法再人数上占据优势,所有的驱逐行动迅速不了了之。
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民兵奉伯爵的命令涌入西南方向,就在此地建设军营,提
防着来自欧塞尔反向的威胁。
早些时候的特鲁瓦伯爵并不知道欧塞尔方面已经背叛皇帝,伯爵阿勒兰一直非常担心欧塞尔在大时代下遭遇战败。因为阿基坦方向已经推举落难的查理为新王,那个野心家很可能趁着勃艮第诸贵族东征勤王的机会发动大规模偷袭,欧塞尔变相后方孱弱不堪一击,一旦他们战败了,特鲁瓦难道要以柔软的腹部面对饿狼獠牙么?
怎料始料未及的恶性局面出现——整个勃艮第反叛了。
一瞬间,特鲁瓦的南方全是敌人,伯爵阿勒兰不觉得自己能在新的战争中取胜,战争一定要进行,唯独自己可不投降。好在自己未雨绸缪的在西南方向布置了军营,当地设立了一条防线,当战争开始后,无论如何都能成功抵挡一阵子吧。
在特鲁瓦城市西南有很多村庄,其中有三座呈现品字形结构,三村构成了一座大军营。
它们是圣马丁村、圣阿万丹村和维利埃村,村民固然还住在村庄,然而他们已不是村庄的主人。有多达两千名精壮的民兵驻扎“三村大营”,谨防反叛的欧塞尔伯国从此处发动进攻。阿勒兰将自己的精锐老兵集中防卫城市,那些较弱的民兵也都带进城内,再靠着城内的粮食、饮水的储备,真的打起来后城市还能坚守很久。
“勃艮第人总不会对着我城外的难民下黑手吧。”
特鲁瓦伯爵并非主动将难民当做
人盾,他没有足够财富养活海量难民,广大难民身份低微没资格进城,他们觉得倚靠在城墙下就能得到安全,纵使生活非常困难现在也是不愿意离开的。再说,不赖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阿勒兰也做了两手准备,他的家人已经提前坐上马车,又带着家族的贵重财物,向着巴黎方向逃亡了。
欧塞尔的大教堂其实就是被焚毁的蒙蒂埃拉梅,很多教士逃入森林侥幸活命,他们再从森林爬出来看到的是一片废墟,所有圣物不翼而飞。
教士们踉踉跄跄回到城市的修道院居住,很多教士带着所剩无几的金银圣物,无可奈何地坐上驴车也向着巴黎逃走了。至此城市仅留下个别教士驻守,他们甘愿与守城士兵在一起,甘愿作为殉道者。
阿勒兰勉强集合了一千名骑兵,其中又有三百骑为全甲重骑兵。
他召集麾下骑士,勒令骑士自带武器装备、战马、扈从战士服役。
命令自然也传到了欧奈骑士领,但骑士本人不知所踪,村民声称失踪的骑士老爷与很多扈从战士早已战死。当地明显遭遇过袭击,有关欧奈骑士的死讯恐怕是真的,所以有关从当地征召士兵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阿勒兰所难以想象的是,欧奈骑士欧德非但没有死,当其再度出现的时候,将高举起剑与矛果断向特鲁瓦城发动进攻——封臣背叛了他的传统封君。
大教堂的烂摊子无法解
决,被焚毁的吕西尼村无法居住,巴尔河仍旧静静流淌,两个月时间过去了,废墟之上开始生长起青草,至于在黑黢黢的灰烬中重建村庄仍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偏偏这些青草更为废墟增添了强烈凄凉感,令温暖夏日都变得寒气逼人。
自从前些日子与欧塞尔的信使接触,秉承着对欧塞尔伯爵康拉德的了解,阿勒兰确定那个老头子一定野心不改。勃艮第人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只要一有机会,那边的贵族就要惹事。
阿勒兰也难以想象本该东征的康拉德怎么入闪电般归来,既然如此,那家伙手里肯定有一万名士兵,老不死的家伙还以命令的口气要求自己投降,此举如果不是战争威胁还能是什么?
曾经被拆得四分五裂的下勃艮第地区,在康拉德二十年的不断吞并下拼凑出庞然大物,如今他们似乎是要把特鲁瓦直接吞并,而且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因为特鲁瓦以北已经是庞大的兰斯教区,那是一片不设防的地域,本来防卫之事都是皇帝差人来做,如今皇帝自身难保,谁又能保卫北方呢?
阿勒兰决定做屏障,奉献出生命也不能辱没自己世代法兰克人贵族的荣誉。
大量骑兵长期驻扎在城外,他们在城市的北部和东北部建立大型野战营地,一旦敌军出现,战士们立刻上马,一千名骑兵即可快速投入战斗。
阿勒兰想到一种好战术,所谓步兵
在前线首先与入侵者交战,待双方激战得比较疲惫了,骑兵突然杀奔而来,那是一千名骑兵的全力突刺,定能杀得敌军人仰马翻。
他本人相当于战术预备队的总指挥,也相信如此战术能在第一场战斗重挫敌军嚣张气焰,若是敌军持续进攻,自己就难以复刻首战的胜利了。
阿勒兰设想得非常好,也觉得万一首战打痛了敌军,自己就有可能实现以战迫和,之后的特鲁瓦还有回旋余地。也是如此,他才义正言辞的拒绝欧塞尔信使所谓投降一事。
他蔑视侵略成性的欧塞尔伯爵与其他勃艮第大贵族,鉴于勃艮第人还请了一批诺曼人(罗斯人)做帮凶,于是鄙夷与愤怒交织,在痛打一场前,己方是不会主动派人交涉的。
但是,阿勒兰彻底误判了局势。
这一天拂晓,当天逐渐明亮,蒸腾的水汽迅速化作弥漫世界的大雾,以至于罗斯骑兵都看不清十步开外站着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