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台城中,因为皇帝陈霸先突然的病倒,整个台城都变得气氛凝重紧张,出入群众唯是低头疾行,不敢高谈阔论、大声喧哗。
自皇帝病倒之日开始,皇太子陈昌便受命于太极东阁监国听政,其余诸王公大臣也都各司其职,务求保证京畿的平稳。但是在这看似平稳凝重的表象下,却是暗潮涌动。
今年以来,由于盘踞豫章的王琳与一众南川豪强作乱愈甚,陈霸先便派遣大将周文育率军南去、汇同吴州刺史侯瑱一同前往征讨,继而又由于岭南作乱将要与江州合流,着令陈蒨前往南皖城聚集甲兵、准备继续增兵征讨叛部。
在此之前,大将侯安都因为违背了与西魏之间的盟约、在淮南擅自行动而被贬出京,另一名大将徐度则过江镇守广陵,因此眼下建康城中留守的元老大臣并不多,皇室中除了皇太子陈昌与始兴王陈顼之外别无他人,而功臣大将则只有杜稜等寥寥数人。
这样一个人员班底,如果皇帝当真不幸辞世,怕是难以顺利掌控京畿局面。须知眼下的南陈在淮南还与西魏纠缠不清,在江州、岭南还多有叛乱兵事进行。如果中枢再发生什么人事骚乱,局势势必更加艰难。
所以这几天畿内众人除了朝夕视望、密切关注着皇帝的病情变化之外,也在商讨应该召集谁人入朝来协助皇太子稳定局面。
有关这一点,始兴王陈顼率先提议将他兄长陈蒨召回,对此理由也是很充分。
首先陈蒨是如今宗族之中最为年长之人,当此家国生变之际自然是归朝坐镇最为稳妥,其次皇太子与始兴王都曾常年客居关中长安,对于南陈政权的建立参与度不高,与群臣之间默契度也不够,但陈蒨却是全程参与而且乃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此时归朝自能大大的抚慰人心。
对于这一点,群臣、包括皇太子陈昌自己也都表示赞同。陈昌固然也有着年轻人的热血壮气、自命不凡,但眼下父亲身患重病已经让他心情烦躁不安,为稳妥计,这会儿也希望能多上一个得力助手。
只是接下来又有人提议将侯安都召入朝中,却被陈昌直接摇头拒绝了:“今国事维系未为艰难,唯需抚慰都畿人心群情,又何须镇将入拱!况侯安都虽有旧勋,誉望实薄,当下情势,不必用他!”
然而他这里拒绝了召侯安都入朝之后,当其属下东宫官员提议将江北吴明彻召入建康的时候,却又被人以相同的理由给拒绝了,同样认为当下的局势不宜召外藩镇将入朝来,以免太多的杂乱势力因此入京、反而搞得京畿不得安宁。
陈霸先的病情恶化的极快,月中发病、熬了几日后便已经昏病不醒,太子陈昌也因此心怀大乱,昼夜侍药于寝殿中,政务多委于其东宫幕僚殷不害等人负责处理。
陈昌这里心忧父疾,对于外界人事乏甚感知,但殷不害等东宫幕僚们却感觉不怎么踏实。皇帝如若驾崩,皇太子登基为帝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如今在京畿之内,太子虽为监国,但其实除了朝情政务能够决断之外,对于军事尤其是京畿之内的禁军宿卫则就乏甚掌控力。
如今畿内执掌禁军的中领军杜稜、太府卿赵知礼等人,虽是当今皇帝元从,但却皆非太子心腹。甚至就连始兴王都担任一个中军将军的宿卫官职,但太子一系人员则鲜少在宿卫当中任职。
之前皇帝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且精力旺盛,军政大事皆能妥善处理,自然也就不需要刻意培养太子在畿内的军事力量。而太子归国时间也毕竟太短,并不足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发展出自己的人脉影响力,至于跟随其人一起归国的那些南朝武人们,则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受信任,自然不会被安排在禁军当中。
殷不害等人经历过江陵的陷落,危机感较之一般人本就更加强烈,尤其是在见到陈蒨归都当日,包括领军杜稜在内多有朝臣前往大桁迎接,他们心内便越发感觉不妥起来。
“纵然满朝尽是忠直,然岂有嗣君全无羽翼爪牙之理?太子应速召心腹甲士入充翊卫!”
趁着向太子入奏事宜之际,殷不害便作此劝告道。
陈昌闻言后便皱眉道:“莫非舍人觉得会有人对孤不利?且不说吾父未去,纵然……但仍余威隆重,孤乃国家唯一可寄之选,谁又敢悖我?”
“事情道理自当如此,但是千金之子戒垂堂,既然能做事前的预备,自然也应当杜绝万一。何况嗣主履极之后,亦应对国中人事有所调整安排!”
殷不害又小声劝告道,然而陈昌闻言后却又瞪眼道:“古人尚有三年不改父道之训,舍人亦是贤人,今我父犹挣扎病榻,竟然教我悖行父道?”
“臣不敢、臣不敢……只是,关中唐王既是亲戚,又是盟好,今家国如此遭遇,亦应遣员早作通知,以免亲友不觉而有违礼节。”
殷不害见陈昌仍有些固执,于是便又换了一个说法劝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