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一寸相思 紫微流年 2152 字 3个月前

28、山月事

正阳宫受皇室宠眷,为天下道门之宗,每次封赏之典在五六月间,数千名道人羽衣如雪,高冠云履聚於殿场之中,如**仙朝会,蔚为一景。不少达官显贵在典仪之后随同布施,更有数不胜数的香客涌入山中观礼。

此番声势更是非同一般,威宁候亲来颁旨,紫蟒华服於三清殿外宣读圣谕,将金虚真人及正阳宫上下尽褒奖了一番。赏赐素缎道衣千件,拂尘百枚,铜鹤铜鹿三十对,青玉双璧二十对,珍珠九盒,贡瓷若干,另有宫器无数,极是丰厚。

圣旨甚至提及了金虚真人门下弟子,殷长歌与沈曼青被赞为英杰,分赐了一对羊脂玉佩。天家厚赏,即使道门中人也觉荣耀非常。众多正阳宫弟子见殷沈二人既得掌教看重,又承天子垂目,羡赞不已,更生敬慕。

金虚真人领了圣旨,接过封赏,将威宁候迎入内殿礼叙,门外逐一唱响各位皇亲贵戚布施的名录。沈曼青安排师弟师妹有条不紊的应承,逐一收点物品,直至黄昏才算忙碌完毕。

退下来她略略松了一口气,近期筹备封典的事宜压在肩上,千头万绪繁琐不堪。回房休憩片刻,她取出御赐的玉佩细看,玉质温润无暇,雕琢巧妙,仙鹿口衔灵芝献寿图栩栩如生,确实是一件上品。

把玩了一会,她想起殷长歌与左卿辞,心头一动,出房寻去却扑了个空。问讯道僮亦是一无所得,只道殷长歌典仪之后便与公子相偕而去,说不清是往天都峰哪一处赏景。

这两人连日游玩快活万分,沈曼青不由得生出几分羡意,索性出殿寻觅,一路问过去,始终不见两人身影,不知不觉间一泓碧水闯入了眼帘。

黄昏的夕光投在池面,倒映出万里绯云,两只白鹤在池畔觅食,偶然扇动雪色羽翅,极其安静又极其逸雅,长长的细足半隐水中,仿佛栖在云水之间的一弯明镜里。

空无一人的美景酿生出一种错觉,沈曼青禁不住恍惚了一下。仿佛有个身影淩空舞剑,剑芒激散潇洒无伦,矫如游龙,淩厉而不可当。转瞬幻影又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鹤栖静水,山抹绯云。

这是沈曼青曾经熟悉的地方,近年已经极少来此,她怔怔的看着半颓的院落,忽然发现院内行出一个人。那人略偏头,仿佛在打量院内的陈设,黄昏的余光勾勒出属於男人的身形轮廓。

沈曼青呼吸顿住了,额间乍出了一层汗,手按在腰际的剑上,忽而又火烫般松开。神思变得不受控制,她不由自主的走近,男人仿佛觉察,回过头现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

「候爷!」沈曼青神色错愕,甚至忘了行礼,「候爷怎会在此?」

檐下所立的正是威甯候薄景焕,半日前才於大殿宣读谕旨,此时却孤身一人现身于翠微池畔。仿佛被打扰一般,他眉头冷锁,瞧过来的目光淡漠而不悦。

这位候爷绝非易於亲近之人,数日来的款待事宜均是沈曼青主理,她已十分了解。怎奈一时忘形,直到话语出口才发现迹近质问,有几分冒犯,心下一惕。

幸好薄景焕似乎并未留意,他举目环顾四周,淡淡道,「本候闲来走一走,不巧迷了路,见这一处天光水色略为别致,多看了一阵。」

沈曼青缓了缓神,行了一礼,放柔了声音。「这是本门失当,山上路径错杂,应该有人为候爷引路才是。」

威宁候望了一眼金虚真人座下的首席女弟子,听不出是喜是怒,「那倒不必,天都峰钟灵毓秀,随处是景,受人引导反而失了意趣。」

这位贵人竟然连一个随行侍卫都不带,沈曼青暗中诧异,随声附道:「候爷风雅,只是天色将暮,再过片刻景致难辨,寒露渐生,不如留待明日再赏。」

威宁候也不多说,一颔首转身而行,沈曼青立刻趋前引路:「我送候爷回苑。」

行了片刻,威甯候随意而问:「这样好的地方,为何偏偏荒寂无人。」

沈曼青柔唇轻抿,隔了一瞬回道:「此地僻远又久未打扫,是以一直闲置。」

威宁候平平的话语自身后传来,「可惜了,与其留着一个废院煞风景,不如平了另起新阁,也好衬这一池风致。」

沈曼青心底一跳,沉默着并不言声。

威宁候抬眼一瞥,在山道上前行的女子身姿盈秀,风致楚楚,乌发下一截粉白的细颈,纵是道装也难掩好女儿颜色,他再度开口:「你上山多久?」

沈曼青不卑不亢的回答:「回候爷,自三岁上山修习,至今已二十一载。」

远远传来一声鹤唳,划破了山中的清寂,威宁候缓缓道,「此次出行前,沈国公与我言及孙女长住道观终是不宜,有意接你回家。」

一句话似无声霹雳,沈曼青一震之下心思蓦的紊乱,片刻后才道:「多谢候爷相告,我自幼入道观,多年来受师尊教导,不敢有负师长之望。」

「我跟金虚真人提过此事。」威宁候语声漠漠,不带半分感情,一字字似敲在她心上,「真人言道你虽是女子,然而天资上佳谨慎勤奋,他也有心栽养;沈国公舔犊情深托人递话,天伦亦不可夺,去留均看你个人心意,无须顾虑其他。」

沈曼青的心越发乱了,恍惚间听威宁候道,「既然你有夺回山河图之功,归於沈府后必能择一良婿;若潜心修道,也有师长扶持,你自行思虑清楚,与家中递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