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波云谲
白石花盆雕饰着南方常见的纹样,盆中植的兰花绿意盎然,盈了数个小巧玲珑的花苞。土壤微潮,似乎不久前才浇过水,搁在案上毫无挑眼之处,可半个时辰前险些要了左卿辞的命。为了护卫左卿辞身侧,苏云落并未去追索暗中隐藏的人。从表面上看,游山玩水的公子被误坠的花盆砸中身亡,似乎是一件偶然又纯粹的意外。
「云落又救了我一次。」左卿辞打破了沉寂,似已淡忘了意外,指尖触抚叶间青碧的花萼。「这花生得极好,大概栽养的人有心。」
完美的笑颜仿佛从来不会惊悸,这个人苏云落始终摸不透,也不愿多想。
左卿辞悠然道,「据说此地所出的酒有些特别,我已定了雅座,云落稍后不妨品一品。」
苏云落摇了摇头,「我不饮酒,你可以找白陌。」
「云落能一尽千杯,却不爱饮酒?」左卿辞呈露出一分轻讶。
苏云落答的很无趣,也很干脆,「我仇人太多,不能饮。」
这个理由确实也说的过去,左卿辞放弃了再劝,打趣道,「要醉倒云落谈何容易,不知如何练出的酒量,难道是师门渊源,令师好酒?」
最后一句置疑让她踌躇了一刻,忍不住解释:「师父从不饮酒,说耽迷长醉会引发手抖,与剑无益。」
又一次成功的诱出答案,左卿辞隐然愉悦,「那云落的酒量从何而来?」
她又不说话了。
左卿辞微微一笑,「说起来,云落怎知鬼神医有好酒之癖?」
「偶然听闻。」苏云落顿了顿,望了他一眼,「你不想被人知道与方外谷有关,我不会说。」
「多谢云落,方外谷名头太大,我性好清净,医道仅学了些许皮毛,并不想因此惹上麻烦,不得不隐秘些。」左卿辞莞尔,斟了两杯茶,推了一杯给她,「此地已近涪州,山陵起伏多生云雾,所产的茶也极佳,据说仅比苍澜稍逊。」
苏云落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品饮。
「据说天都峰除剑法之外,还推祟茶道棋奕等雅事,云落当年在山上大约也常替令师烹茶?」左卿辞啜了一口,轻谑之余又跟了一句:「或许不止茶,还兼带烹食制膳?」
每句话都似有所触探,然而又是无关紧要的枝节,苏云落凝视着碧色的茶汤,空前的沉默,良久道,「入山前我随师父浪迹江湖,时常露宿郊野,习惯了处理食物,至於烹茶、弈棋、品茗与谈诗论道一概不会,其他的同门应该精熟。」
左卿辞宛如闲叙,「为何云落不学?难道不好此道?」
她的眉间一动,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最终平平道,「我入门晚,资质鲁钝,学武已经耗尽力气。」
看着她的神色,左卿辞轻浅一笑:「剑魔的徒弟,看来并不好当。」
苏云落没有听出调侃, 「师父能收我,是我几世修来的造化。」
提起苏璿她总是极认真,无形的敬畏已溶入骨髓,左卿辞正要进一步诱探,门外店伙叩门相请,道雅座已备好。
雅座外是人来人往的街市,难免有些吵闹,好在店家在檐下巧妙的悬了一串五色风灯,既不过份炫目,又映得窗内光影迷离,独具风情,足以让人忽略些许不足。
这一地酒确实酿的不错,菜肴却是偏重辛麻,左卿辞尝了几口不甚喜,撂了筷子缓慢的抿酒,看苏云落进食。她大概也不习惯,但也不言撤换,就着茶水安静的将饭粒咽下去。尽管擅於烹膳,她似乎从来不会为自己费心,日常过得粗糙而随意。
零落的灯光映在她的侧颜,左卿辞突然发现那双眼睫与记忆中不同,长了许多,如墨羽般窍美匀翘,嵌在素淡的面庞上有些出挑。
或许视线停得太久,她觉察到,轻触了一下明白过来,「近日忘了修剪,稍后会整理。」
俊颜似笑非笑,左卿辞带上了三分淡嘲:「扮男人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好歹是女子,何须一双眼睫都不肯放过。」
苏云落早已习惯了隐蔽,没有在意他的轻讽,「惹眼了会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