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伤势逐渐好转,苏云落飘在深渊的意识也一点点回到了躯体。
仿佛有些细微的变化,比如安抚灵魂的甜香消失了,乌黑的汤药开始有效,寝前的一碗总是能让她睡得很沉;又或是瑟薇尔一改过去有意无意的刺激,绝口不提左卿辞。
心口的绞痛止息了,然而苏云落还是在消瘦,喉间仿佛哽了什么,让她很难咽下食物。
瑟薇尔的目光越来越忧心,从侍女手中端过琉璃碗,叉起一块蜜瓜喂给她,她尽量张开口,刚咬了一下就忍不住,吐在一旁的银盆里,虚弱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能硬撑着灌下去的,只有药和一点粥。
金发美人叹了一口气,正要去取药盏,身后传来一句低语,「瑟薇尔,谢谢你。」
声音有点哑,听起来气弱游丝。瑟薇尔心头一酸,她还记得这只云雀初见的样子,灵活矫健,无所不能,无惧君王和万千精骑,她转过头勉强一笑。「你要快点好起来,男人算什么,到处都有。」
刚出口,瑟薇尔又打了个寒噤,那个男人真的会放过她?即使已经被赐了婚,那人依然毫无顾忌,将一切控在掌中,根本不容旁人染指。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砸下了几个雨点,院内树影摇动。
左/倾怀瞧了一眼天色,抬手将窗扉扣上,「这个时节怎么还有雷,也是奇了。」
晴衣本觉得心里闷,倒是希望风吹一吹才好,「也不知大哥现在做什么,他再过几个月就要娶妻,我怎么觉得他一点也不欢喜。」
左/倾怀任了羽林卫,事情异常繁杂,近半年忙得脚不沾地,夜里沾床即睡。习惯了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极好,不必再听安华公主的训辞,也不必在面对左侯时愧疚难当。
眼看左卿辞即将与沈国公府联姻,袭爵之路更稳,左/倾怀也知自己逆了安华公主之意,前途已然无望,心境反而一天比一天坦荡,觉得终身做一个羽林卫也无不可。因在宫中值宿无法擅离,他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甚了解,只知赐婚一事似乎是沈国公府所求,「沈**要是真有你说的那样好,大哥怎会不满意。」
左晴衣说不出来,隐约终是不安,恹恹的叹了一口气,「二哥还是说说威甯侯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出了意外。」
这件事左/倾怀碰巧知道的很详细,那一日羽林卫任翼护之职,他正好在场。
一年一度的冬狩,天子行猎,文武百官皆有参与,正是男儿一逞勇武的时机,随扈中谙熟弓马的无不摩拳抆掌,着意在御前一显身手。
他还记得威甯侯骑的是一匹神骏的枣红马,负箭引弓准头极好,很快已猎获了不少。「薄侯原本行猎顺畅,未出一个时辰已猎了十余只稚鸡野兔,谁知竟在林中碰上了一只凶性大发的熊,熊皮厚重,难以射穿,它紧追着侯爷不放,座骑惊吓过度,竟然将侯爷摔下来。侯爷虽然奋力相搏,奈何野熊凶蛮力大,终是受了些撕咬,若不是其他人及时赶至,只怕性命难保。」
左/倾怀将当日的情景说得活灵活现,晴衣明眸圆瞪,「冬狩怎么会这样惊险,那一日大哥也去了?」
「狩猎本就有风险,之前明明已敲锣鸣山,将大型的凶兽驱出,偏巧那只熊意外闯进来,为此周边的护卫还受了责罚。」左/倾怀详细的解释了一番,又道,「大哥虽也去了,不过并未佩弓,一直与人**在一处,安全自是无虞。」
左晴衣又生出另一个疑惑,「薄侯伤得真有那么重?」
左/倾怀照搬御医的话道,「撕咬的外伤确实不轻,怕是要长期调养,慢慢疗愈。」
左晴衣目露同情,「可我听说他醒了也不能言语,可是真的?」
「确是如此,御医说大概是林中坠马,头颅撞到了石头树桩,淤血未散所致,圣上还下旨慰勉了几次。」左/倾怀在战场上见过各类情形,似这等并不少见,只是难免慨叹一个矫健勇武的男儿,一夕之间成了躺在床上的废人。
左晴衣听完首尾,唏嘘了两句不忘提醒,「二哥以后骑马也要小心些。」
左/倾怀失笑,「你二哥还不至於那般无用。」一言出口,他顿时发现不妥,倒似嘲了薄侯一般,顿时尴尬的咳了一声,举盏饮茶掩饰。
左晴衣明眸眨了半晌,终於忍不住,「二哥,他们说大哥曾与一个胡姬交好,可是真的?」
左/倾怀正一口水入喉,这下直接喷出来,还好及时侧头,避开了桌面。
左晴衣傻了一下,暗道反应这样大,只怕十有九成是真的,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胡姬和沈姐姐是同门?治沈姐姐的药也是胡姬从英雄大会上夺来的?她是个江洋大盗?真有那般厉害?」
左/倾怀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这些传闻,被一串话逼得哭笑不得,见她一派娇稚,又不忍斥责,唯有苦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大哥不是已经和沈府**定亲了。」
左晴衣情绪略低下来,「大哥曾说有喜欢的女子,但不曾透露过是谁,我事后打听才知道关於胡姬的事,会是她吗。」
左/倾怀怔了一怔,「他何时与你言说。」
「我以为沈姐姐很好,可大哥对她从来没什么不同。」左晴衣心底隐忧难释,答非所问,「这次赐婚全是我私下出宫而惹起,万一大哥并不喜欢——」
想起涪州的情形,左/倾怀也有些犹疑,终道,「这与你有何关联,大哥的身份本来就不可能娶一个胡姬,赐婚也是天恩荣耀,既然沈**温柔秀美,与他又有旧谊,岂会不喜。」
左晴衣沉默了,怅怅的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