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奇怪自己居然还活着,眼睛不受控制的盯住他的腕,那一处染着血,几根布带淩乱的绑紮。
「被一只未死透的豹子咬了一口,已经上过药。」大概是耗力过度,他的脸庞有些苍白,轻描淡写的带过,见她暂时无恙,将她负起来继续前行。「阿兰朵大概是发了疯,动用了某种秘术,驱得林中的走兽胡乱攻击。」
没有路的山林极难行走,何况他背上还负着一个人,更为不易,臂上手上都抆出了不少伤口,她忍不住提醒,「阿卿——自己——走——」
他用未受伤的手将她的身子往上托紧,「少说点话,等我没力气了,自然会将你扔下。」
他其实已经乏透了,身上全是汗,脚步冲缓蟎跚,时不时滑跌。她岂会看不出,但此时说也无用,蔫蔫的伏在他肩上,半晌低唤了一声,「阿卿——」
他踩过错杂的古藤,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攀着岩石翻越一处土坎,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来,她很想替他抆一抆,可是通身全无力气,见他温润的指甲在攀抓中翻裂,泥血相混,渐渐的眼中蓄满了泪,一滴滴落在他的颈上。
左卿辞确实没了平日清雅从容的风仪,此刻满身疲累,胸腔险些喘不过气,终於在一棵巨树旁停下,侧头看了一眼,淡淡道,「傻子,哭什么,这还没到最后。」
远处隐隐有种奇异的声音散过来,夹杂着各种兽类的嘶叫,他闭目静听了一瞬,解开绑带将她放在树旁。这棵巨树生得极大,树身有一个中空的树洞,他将一种药粉倾在树周围,把树洞中的腐叶掏空,扯了两三片蕉叶垫上,然后将她塞进树洞,自己也挤进来,划破手臂,以鲜血涂满最后一片蕉叶,借助污泥封闭了洞口。
待一切布置完毕,兽**的声浪也越来越大。
狭小的树洞内,两人紧紧相贴,左卿辞在她耳边开口,带着倦极的喑哑,「阿落知不知道山中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她猜不出,他接着说下去,「还记得蠍夫人的啮心蚁?这些野兽全都发了狂,阿兰朵用秘法驱动了无数蚂蚁,钻进它们的鼻子、耳朵、甚至脑子。刚才那一带,我将围攻的野兽都杀了,毒也要耗尽了,现在将最后一种散在四周,让野兽闻不出我们的气息。」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近,左卿辞抵着她的额,沉沉道,「林中还有一种褐黄色的蚂蚁,所到之处一切活物都能啃成白骨,驱得兽**潮水一样奔逃,为了躲开它,我才走了这么远,如今没力气了,我们赌一把,我的血液与常人不同,就试试它能不能避过褐蚁。」
这样匪夷所思的驭兽之术,苏云落闻所未闻,混沌中生出了绝望。浩莽的丛林一望无涯,谁知道兽潮蚁潮泛滥至何时,纵然避过一时,她身染剧毒,他也力竭,如何走得出去,终是难逃一死。
左卿辞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搂着她的臂一紧,在耳边低喃,「不怕,撑下去,等赤魃和阿兰朵——」
轰然的震响湮灭了他的声音,成千上万的野兽从巨树旁奔过,大地在摇晃,犹如置身怒涛中的小舟,可怕的声威足以让胆小者心神俱裂。树洞口,染血的蕉叶透出浅褐的光,时而掠过模糊的兽影,隔开了凶暴的世界。
他大概从未这般耗力,衣服全汗透了,连带树洞内一片暖热,她一点力量也没有,倚在他怀里气息朦胧。即使最后被蚂蚁分食,她也没有任何怨恨,只是忽然很舍不得。
他正在侧耳静听,长眸透出薄冷的狠意,幽光清沉,这一刻仍是那般好看。他该在金陵风流快意的活着,笑谑山水,傲然来去,撷落芳心无数。
潮水般的兽**过尽,又过了好一阵,四周渐渐响起细微的沙响,仿佛细盐洒落在无尘的宣纸上,又如一阵忽然袭落的雨,漫山涉岭而来。
苏云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感觉身畔人的心跳同样激烈,随着沙响越来越近,封在洞口的蕉叶上终於现出了几个黑点。
黑点的长度近乎半个指节,头部近似方形,乍看有几分似胡蜂,触角有节奏的晃动,六只足肢轻抖,似乎正在嗅辨蕉叶上的气息,冲疑的爬了几步,忽然逃开了。
短短的一瞬,两人的衣服全汗透了。
后续的蚁**纷至遝来,没有一只能在蕉叶上立足,纷纷绕过树洞向前爬去,沙沙的过蚁声足足响了小半个时辰,远处开始传来少数奔逃力竭的野兽被蚁**淹没的惨号。一张柔韧的蕉叶,隔开了生与死的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