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眼见着弘皙急匆匆而来,预感不好,忙屈膝福礼,道“阿哥爷,娘娘吃了药歇下了。”
听了这话,弘皙这个时候就该告退才对。
毕竟尊卑有别,又不是亲生母子。
此刻,弘皙脚步却是没有停,绕过嬷嬷,直接到了太子妃寝室门口,扬声道“娘娘,阿玛要打死我大哥了,娘娘救命啊”
弘皙额头都是汗,说话也带了颤音。
这不是作伪,是真着急了。
他怨恨阿克墩今晚扎刀,也故意将阿克墩的话告诉给太子,却不想太子真的打死阿克墩。
不是兄弟情深,是莫名的直觉,今晚的事情太多了。
阿克墩真要有意外,就不单单是东宫的事情,还牵扯到十四阿哥,皇上一定会叫人严查。
到时候他又要被牵连进去。
他只是想要让太子更加厌恶阿克墩,让阿克墩继续沉默寡言,躲在僻静处。
这一嗓子,太子妃听得心惊胆颤。
她没有耽搁,立时翻身起了。
虐杀亲子
太子要疯了
夫妻感情所剩无几,太子妃并不担心太子,可是也不能束手不管。
弘皙既过来,叫开此事,就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她头上系着抹额,穿了氅衣,推门出来,看着弘皙。
弘皙第一次见太子妃满脸寒霜的模样,移开了眼,随即又回望过来,道“娘娘,我大哥在十四叔处吃醉了酒,说了几句失身份的话,阿玛晓得了,要打死我大哥”
太子妃定定地看了弘皙一眼,直接抓住弘皙的胳膊,拉着他往阿克墩的屋子里去。
“娘娘”
弘皙挣脱不开,带了几分无措。
太子妃低头看着他,轻声道“你阿玛最是喜欢你,你既不放心你大哥,就跟我一起去劝劝吧”
弘皙还要再说,太子妃已经加快了速度。
说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阿克墩屋子门口。
房门大开着。
只听到太子的呵斥道“不孝的小畜生,孤养儿子,倒是养出孽来”
随着呵斥声,还有“啪啪”的鞭子声。
鞭鞭到肉,阿克墩挣扎着,嘴里不是求饶,而是咬着嘴唇,一声声闷哼。
太子见了,越发恼了。
这是跟自己较劲儿
他越发不惜力气。
讨源书屋上下,都屏气凝神的。
这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吧
就是不知道阿克墩阿哥到底做什么不孝之事了,惹得太子爷发这么大的火。
太子妃见着太子因愤怒而狰狞的脸,也是唬了一跳。
这是打儿子
打仇人也就如此了。
太子妃不敢耽搁,忙上前几步,拉住太子的胳膊,道“爷,您要打死阿克墩,换个不慈的名声么”
太子力气却不是太子妃能拉住的,依旧一鞭子下去的,只是方向歪了,抽到了地上。
太子瞪着太子妃道“你倒是来装好人了哄着这小畜生嫌弃亲爹亲娘,只认你这个好嫡母是吧你做什么白日梦,装什么慈悲人”
太子妃却没有顺着太子的话说,而是正色道“我倒是想问问弘皙到底跟爷说什么,使得太子爷恼了阿克墩,喊打喊杀的,爷就不怕冤杀了亲子”
太子一怔,望向弘皙。
弘皙没想到太子妃直接咬到自己身上,忙否认道“娘娘,儿子没跟阿玛说什么”
“是吗那你方才不是跟我说你大哥说了失身份的话才挨打么不是你跟你阿玛说的,那是谁说的三贝勒跟九皇子,那要不要请他们过来,好好问问”太子妃的声音冷澹道。
她是女主人,这边之前来了个客,自然也有消息报到她屋子里。
不是她心窄,将弘皙想的太坏,而是弘皙有前例,阿克墩也不是头一次因弘皙搬弄口舌挨太子鞭打。
弘皙“”
他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被烧酒熏着了,才会接二连三的办蠢事。
太子看着弘皙,忍了怒道“阿克墩到底说没说那些话”
弘皙握着拳头,咽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太子望向太子妃。
太子妃却依旧看着弘皙,道“阿哥跟我学学,到底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给你大哥按个不孝的名声,还要被你阿玛打死了事”
弘皙脸上涨红,看着太子妃说不出话来。
阿克墩浑身抽痛,却是听明白了几人的对话,晓得了自己这一番鞭子的缘故。
他看着弘皙,心灰道“你就是容不下我,将我害死了,你就是皇长孙了”
刚才回讨源书屋之前,叔伯们翻来覆去调查席面上的事,阿克墩也算明白过来,弘皙看出了十四阿哥预备的酒酿不对劲,却忙着跟弘昱换碗,压根没想着提醒自己这个哥哥一声。
弘皙怨恨因自己连累了额娘,早已不将自己当哥哥。
阿玛眼中,更是恨不得他早死了干净。
阿克墩生出一股悲愤来。
弘皙哪里敢背负这个名声,忙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就是如实跟阿玛说了,大哥您说阿玛不好、额娘不好、我不好的话,我心里也难受,你说娘娘跟十五叔是好人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我们是坏人,我不想被当坏人”
说到最后,他已经呜咽出声。
太子妃怔然,实没有想到阿克墩会这样说。
太子则是冷笑,看着太子妃,道“太子妃真是好人缘,这宫里上下竟没有说你不好的人”
太子妃看着太子,思量着怎么为阿克墩辩白。
阿克墩的话,确实说的无礼,挨一顿鞭子不冤枉,可是罪不至死。
阿克墩越发悲愤。
那些话是他醉酒以后滴咕的,随着酒醒,早忘到脑后。
如今他满心冤屈,不但兄弟谗言,还有父亲的无情跟厌弃。
他直直地盯着弘皙,恨恨道“你要我死,我就成全了你吧”
说罢,他翻身而起,就直直地撞向旁边的立柱。
“砰”的一声,小身子变成了面条似的,软倒在地。
脑袋上血流不止,脸色已经泛白。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啪嗒”一声,太子身子一趔趄,手中提着的鞭子掉落在地上。
太子妃醒过神来,心里也是酸酸涩涩。
她忙上前,蹲下来看着阿克墩,用帕子将他额头的伤口捂住,道“好孩子,额涅相信你,额涅相信你,你要坚强些”
说着,她回头吩咐跟着过来的嬷嬷道“叫人园子里请太医,快点去”
那嬷嬷不敢耽搁,转身就跑。
自戕,这在宫里是大罪。
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太子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正如太子妃所说,今日打死阿克墩也好,逼死阿克墩也好,自己都要落个不慈的恶名。
自己是皇父次子,皇父膝下序齿十八子。
自己待亲生子不慈,皇父怎么会相信自己能对下头的弟弟们友爱
废太子刘荣
他出了一身冷汗,后退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了,望向弘皙。
阿克墩的悲愤不似作伪,那是弘皙编瞎话
弘皙手足无力,小身子颤抖着,真是恨不得昏厥的是自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克墩死了
可是自己没有编瞎话
讨源书屋跟荷池四所隔着百十来丈,所以这边的喧嚣也传不到荷池四所去。
回到荷池四所的小阿哥们陆续安置,也都开始渐次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