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摇光轻轻嗅了嗅,说道“她还记得你喜欢喝女儿红。”
郑隐说道“她是个好孩子,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便会还双倍回去。”
他又喝了一口酒,把酒塞子塞上,淡淡说道“她十四岁那年突然开始避着你,一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事。”
郑隐没有用疑问的语气,他这样笃定的态度和口吻,实在叫玉摇光心里憋闷。
“我并非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可我就算再衣冠禽兽,也不会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郑隐充满怀疑的眼神。
玉摇光心里更憋闷了。
玉摇光身份贵重,但童年不幸,虽然贵为皇子,却从小流落民间,幼年时,还曾跟在一群乞丐身后讨饭。
六岁那一年,因为一双皇室特有的金绿琉璃眼,被皇室中人认出,被带到玉京皇宫后不久,又被带到这个山庄里,开始潜心修炼玉京古族的功法和秘术。
那时,这个山庄还不叫风雪
山庄,规模也没有现在这样大,就是一个隐藏在伏犀山里,隔绝尘世,好让人潜心修炼的庄子而已。
这时,恰好有一对夫妻身受重伤,晕倒在山庄外面。
郑隐看出那男人身手不凡,便让人救治,这对夫妻也正好无处可去,就在山庄住下,为玉摇光效力。
过了一年,那神偷下山时,突然捡回一个被遗弃的女婴,神偷的妻子体质孱弱,无法生育,便欢天喜地把这女婴当自己的孩子养。
这女婴本来是个体格强健的婴孩,被神偷夫妻收养后却总是生病,想起有位算命先生说他们夫妻一生无子无女,神偷的妻子便总是垂泪,觉得是自己的命格克了这孩子。
与父母命数相克的孩子,是不能养在父母身边的,神偷夫妻思来想去,便到处寻找可以寄养孩子的人家。
这对夫妻下了山,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个人家,横看竖看,左思右想,总觉得不放心。
两人到处托人打听心善负责的好人家,事情传着传着,就传到了玉摇光的这里。
山庄里都是成年人,只有玉摇光这么一个小孩子,加上这个女婴,山庄里便有两个小孩子了。
玉摇光没有玩伴,常常觉得自己与这个山庄里的一切格格不入,难免郁郁寡欢。
再城府深沉,那时的玉摇光也是个七岁孩童,知道山庄里有个被遗弃的女婴,不禁想起自己坎坷的身世,顿时有些触景生情,便让人把那个女婴接到了松鹤院。
他每日要学很多东西,那些东西让他很痛苦。
在他六岁之前,他甚至都不认字,却要在一夕之间学那么多陌生的东西。
如果学不好,也许会被再次抛弃,他就这样满怀恐惧,战战兢兢,彻夜不睡觉,坐在桌边一直看书,不敢放下手里的笔,哪怕手指被磨出血泡。
他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去拿着拨浪鼓逗她玩,然后戳一戳婴儿的小脸,捏一捏婴儿胖乎乎的小手,再摸一摸婴儿小小的脚丫。
就像养了只小宠物一样,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对他笑一笑,发出几声孩童的呓语,他就明显开心了许多。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每次看到这个被遗弃的婴儿,就会想着如果这个女婴没有被神偷夫妻收养会怎样。
会不会和他一样,从小跟在一群乞丐后面讨饭,连狗吃剩的狗食都要拼命去抢。
不。
这个女婴一定会比他更惨,因为这是一个女孩。
想着想着,他的心便开始痛了,趴在摇篮的栏杆上看着女婴饱满的小脸发呆,也不知道心中那阵连绵不绝的痛楚是为女婴痛,还是为过去的自己而痛。
后来,他便开始照顾这个女婴,不能忍受她受到一点忽视和怠慢,但凡有一点,都好似一根针似的扎在他心上,让他想起那段卑微的,低到尘埃里的过去。
他每一次下山,都会从城镇上带回很多东西。
精致的风车,涂着艳丽油彩的不倒翁,精巧的九连环,奇形怪状的动物面具,漂亮的帽子和鞋子,还有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好像得了一种疯狂的病,恨不得把集市上的东西全都搬回去,高高地堆在她面前。
他把自己从前想要,却一直没有机会得到过的东西一股脑的给了她。
他已经不会为那些错过的东西感到欣喜,只能从她欣喜的脸庞上得到一种奇怪的满足,仿佛某种缺失的东西在渐渐补全。
她一天一天长大。
他看着她长成了一个快乐的女孩子。
一个与他截然相反,明媚阳光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