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刀,并不是刀,”程牧阳倒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是妄念,迷惑,或是执着。有这些才有恶念,恶语,甚至是恶行。”
南北在他肩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好长的话,说简单些?”
“执迷不悟,”他笑一笑,声音倦懒,“这才是根源。不管是身份、地位、财富,还是美人,总要付出些代价,比如这只手。”
他说的坦然。
南北把手轻放在他的那只手上:“怎么会伤这么深?”
“来不及用工具,”程牧阳的声音,低下来,“再慢一步我们就会被炸死,一只手换两条命,很合算。”她抬高视线,端详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没说话。
过了会儿就缩起身子,钻到他怀里。
程牧阳很快就睡着了。
她关上灯,只有月光从顶窗透进来。程牧阳躺在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南北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能感觉他有时会动一动手指,在自己手臂上摩挲片刻,然后再继续睡下去。
这种动作,像是下意识的。
她靠在他身上,两个人穿着的都是菲律宾人提供的棉布衣裤,颜色偏深,倒像是情侣装。虽然在换衣服前,她用热水给两个人都抆了抆身上的污渍,却没有彻底清洗过,有些味道并不是很好闻。
她抽抽鼻子,很羡慕他能睡得这么踏实。
看那袋子药水快要用完了,她轻轻按住他的左手,把针拔了下来。
她回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缅甸。他们无论做工,或是农闲,都喜欢穿拖鞋,总有人说是因为天热、雨水太多,或是太过贫穷的原因。
其实,只是为了拜佛方便。
就如同出家人会削发赤足,信佛的人所追求的,都是“上可知天,下可会地”,对佛祖坦诚内心。佛堂外,瓷砖地面常因骄阳而滚烫,走上去都落不下脚,可却没人违背这个习俗。
这就是他们的信仰。
而她在那里,从没拜过任何佛。
不是不信,而是太信。她第一次见到吴成品的时候,就对他说过纵然双手血腥,但总要有个底线。她还说过,不要瞧不起缅甸这个国家,他们的仰光大金塔,立在那里两千多年,肯定会去照应自己的子民。
她一直相信,所谓的因缘果报。
而她也听得出,程牧阳刚才说的话,也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他是在说他自己。
程牧阳睡了两个多小时,醒过来。他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在试图挪动身子的时候,南北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醒了?”
“你没睡?”
“你睡,我怎么敢睡,”她捂着嘴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我不太相信他们,这里人仇华很严重。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外貌,一看就是华裔。”
她还记得,小时候南淮曾经讲过。过去有菲律宾政府的竞选人,会为了筹集竞选资金,绑架境内的富有华人。那时有人找到南家,想要让他们出面去交赎金,换回人质。
她听哥哥这么说,还觉得奇怪,既然绑架是为了钱,那么直接交钱就好,为什么还要特地来找南家的人去交赎金?
“那个竞选人,是委托**组织来绑架的,”南淮半蹲在她面前,用刀给她削甘蔗吃,刚才砍下来的甘蔗,汁水甜腻,“那个民族骨子里仇华,看到华人受难,就像中东人看到911一样兴奋。有很多人拿了赎金,看到人质是华人就会撕票,不找我们,能找谁?”
她张开嘴巴,吐出嚼碎的甘蔗渣:“可为什么,要找我们呢?”
菲律宾是个群岛国家,并不在畹町能拂照的范围内。
“除非那些组织,想要被排斥在我们这个经济圈之外,”南淮把削下来的一块甘蔗,继续喂给她,“没有钱?就没有武器,没钱吃饭,等於自绝死路。”
所以她并不喜欢这个国家。
没想到,现在却就在这片土地上。
“现在官方会好一些,”程牧阳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不过如果碰到些敏感的组织,就有些麻烦。他们大多数都在独立岛上,热带雨林的地形,很难离开。”
虽然两个人交流,都是在用法语。但毕竟是在菲律宾救援船上,还是小心些好。
天亮时,和程牧阳最投机的那个救援人进来,交待了两句,意思是快靠岸了。两个人身无长物,就连衣服都是对方友情赠送的,所以不用准备,只等着下船。
那个人把护照还给程牧阳时,说程牧阳的信息还在核实,需要临时在附近岛上登录,暂住几日。程牧阳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菲律宾语说:“没问题。”
台风终於离境,风和日丽。
两个人走上甲板,南北轻轻吸了口气。忽然一声闷响,身侧低头点烟的菲律宾人,骤然软□子,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景像,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程牧阳轻声说:“别动,有狙击手。”
他说完,抆着南北走出半步,将她挡在了狙击范围外。
沙滩上站着两个年轻男人,一个仍保持着射击姿势,另一个则摘下射击镜,对身后说了句话,不远处树丛里马上走出四十几个菲律宾人。喷漆伪装的小口径步枪,丛林迷彩,标准的作战装备。
“内行?”说话的人上半张脸缠着白色绷带,遮住了右眼,竟能听得懂他们低声交流的语言,“这附近有四个狙击手,你们的胜算不大。”
那个人示意他们双手抱头,走下船。
程牧阳没有答话,用脚翻过那个菲律宾人的身体,看了看他的脖子。同一时间,南北也注意到了那人脖子上的异常,中枪的位置不是子弹,而是一根细针,在阳光下晃着细微的光。
“是麻醉,”端枪的人,嗓音倒是干净,用菲律宾口音的英语说,“药效三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