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宫里的人,就算是十多年不曾见面,也能将她这些年在余杭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那封密信上,就只有五个字——
“谢揽山,西域。”
谢揽山是她五岁那年来到余杭不久,认识的朋友。
老祖宗带她去灵隐寺求医,灵隐寺的苦海大师也是一名高明的医者,谢揽山作为灵隐寺的俗家弟子,又随苦海大师修行。谢揽山同她年纪相仿,算是青梅竹马。
最初在余杭的日子,纪青霭过得并不算好。她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部分时间卧病在床,整个人都沉郁得很,绝对算不上性格很好的小娘子。
谢揽山见到她的时候,纪青霭不大理人。但谢揽山不介意,他每天都像是有无穷的精力,上山下山,从集市上带来有趣的小玩意儿,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两人熟悉后,纪青霭问他为什么每天都想跟自己玩。谢揽山回答说,他从小被家里人丢到灵隐寺,周围都是吃斋念经的老和尚,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同龄人,还是个漂亮的女娃,他当然稀罕,更想缠着纪青霭。
年幼的纪青霭不想理精力异常旺盛的谢揽山,但谢揽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
谢揽山也不笑话她的口是心非,就算纪青霭看起来好像不屑一顾,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给纪青霭带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的时候是七巧板,有的时候是九连环,还有竹蜻蜓,布偶等等,纪青霭终归是被吸引了注意。
在“糖衣炮弹”的攻击下,纪青霭跟谢揽山渐渐熟悉起来。
她在余杭没有认识的小伙伴,谢揽山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后来纪青霭的病情稳定了些,谢揽山也大着胆子带她去放风筝,追萤火,看秋雾,赏冰雪。
要说纪青霭身边最重要的人,除了老祖宗,必然就是谢揽山。
她收到这封密信时,谢揽山的确是应该身处西域。他跟着苦海大师向西云游,西边佛教兴盛,也有许多跟中原截然不同的药理知识,谢揽山很感兴趣。
手中的这封密信,既然都能查到谢揽山,甚至都能查到谢揽山此行的具体位置,虽然没有半句威胁的话,但纪青霭心中很明白,只要她做的决定让上位者不满意,谢揽山恐有性命之忧。
她在宫中的这位太后姑母,可算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她还能不走这一遭吗?
等到风波亭时,纪青霭知道大伯母王氏已经在此处等待自己多时,她的马车自然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荣国公府的护卫也齐刷刷地守在马车周围。
一众仆妇分成两列,王氏在看见纪青霭的马车出现时,人就已经从风波亭里走下来。
这边的阵仗,引得不少人驻足回首。
附近早有传闻是荣国公府的小姐回京,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要知道,这位荣国公府的小姐几乎在上京城里没有任何名声,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国公府还有一位小姐。
听闻这位身体欠佳,先天羸弱多病,自五岁那年后,就跟国公府的老夫人一道回了老宅,此后十年间,从未踏足京城。
今日若是能见上一见,回头又有得吹嘘。
春麦和夏菽先下马车,放好梯子。
纪青霭戴上帷帽后,先从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
这只手雪白光滑,纤细修长,关节处还透着淡淡的粉色,指若葱根。一看,就让人能知道定然是美人手。
当纪青霭扶着春麦走下马车,看见王氏时,盈盈一拜,“令娘见过大伯母。”
她今日身着月白色百褶裙,肩披着兰紫披帛,浅露高头履,这一折腰,就被柔软的纱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明明还戴着帷帽,但这一举一动,都颇为赏心悦目。
王氏赶紧拉住纪青霭的手,语气和蔼:“你这孩子,见大伯母哪里还那么多礼数?”
话虽这么说,但王氏也不得不承认,跟在老夫人身边的纪青霭,行为举止着实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来。毕竟,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的人,当年那可都是从长公主府上从宫里带出来的人。
寒暄片刻后,王氏跟纪青霭上了同一辆马车。
“宫里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在马车上,王氏拉着纪青霭的手开口道:“真想明白了?进去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你父母虽然不在,但你就是咱们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你不想去做的事,我跟你大伯父绝无二话。”
太后名义上是让纪青霭去宫中侍疾,但明眼人都知道,太后是想要借此机会,送一个纪家的姑娘进宫。
偏偏纪家就只有这么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