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杀鸡骇猴建安元年,二月初。
朝廷所控的八州州牧、刺史相继到京,在尚书台连开多日会议。
这次的会议是秘密的,只有尚书台丞相,左右仆射三人主持,外人不得而知。
而后便是与御史台,廷尉府以及六曹九寺各级主官的大会,足足进行了半个月。
尚书台,荀攸值房。
何顒喝了口茶,道:“公达,为何不见陛下?”
何顒是刘辩提拔起来的第一批人,与荀攸一样,出自何进大将军府,与荀攸关系密切,相对亲近。
荀攸摇了摇头,道:“不见也好,见了不会我们这般轻松了。”
虽然这样说,荀攸心里也疑惑,宫里太过安静了,一连近一个月不曾露面,他们求见也被‘要事’而挡回。
何顒看着他,道:“公达,并州……其实还好,世家大户并没有那么多,推行‘新政’压力并不大,兖州,冀州,豫州,青州,徐州,怕是不易吧?”
这五州,是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地方,而世家大族层出不穷,大族之下还有小族,层层叠叠之下,构建了一套早已经成熟的统治体系。
朝廷想要夺回原本属於它的权力,那就是与这些士族相争,朝廷对这些地方早就失去控制,哪怕有多年准备,依旧犹如鸡蛋碰石头。
再后面的种种‘新政’,更是可想而知。
荀攸倒是从容,道:“消除弊政,中兴大汉,是国策,容不得任何人阻拦。这一次,朝廷下定了决心,坚决推行到底!”
何顒皱眉,道:“一味强推,不怕引起骤变吗?”
荀攸双眼冷芒一闪,而后平淡道:“朝廷在各州驻兵两万以上,禁军大营更有十万精锐,何惧变乱?”
何顒见荀攸不肯说实话,直接点题道:“朝廷经得起吗?国库欠债超过五十万万了吧?还能再打一次羌人之乱吗?黄巾之乱再起,朝廷能撑几年?士族若是与朝廷离心离德,何以支撑我大汉国祚?”
荀攸神色不动,目光直视何顒,道:“这些,是他们不敢当面说的话,让你来开个口?”
何顒也不掩饰,道:“朝廷里外敢怒不敢言,荀仆射真的不担心吗?”
荀攸下意识的坐直了,威严顿露,道:“你说的‘敢怒不敢言’,指的是谁?”
荀攸话里的这‘谁’,是令朝廷里外敢怒不敢言的人。
何顒面上稍一冲疑,道:“尚书台即将颁布的‘吏治三十六条’。”
“如果持身守正,何惧之有?”
锺繇从门外进来,语气中带着怒意,道:“伯求,你是也与那刘岱一样,想要什么‘谨慎处之’吗?”
何顒与锺繇也是旧友,倒是并不畏惧,看着他坐下,这才沉着眉头道:“元常,莫非也要我说违心的话?何某不是不会。”
锺繇坐下,严肃着脸,道:“我不管伱们怎么想,你们的态度必须与朝廷一致。在洛阳城里说什么,回去之后就说什么!如果欺上瞒下,明里暗里与朝廷大政对抗,我不会顾情面!”
何顒仿佛被激起怒火了,冷哼道:“刘岱,司马防,刘繇都准备辞官了,加我一个又如何?!”
“是吗?”
这时,荀彧闻声踏进门,身后跟着司马防,刘岱、刘繇兄弟。
司马防,刘岱,刘繇几乎是一样的凝重之色,随着荀彧进了荀攸的值房。
众人都各有情绪,简单行礼之后,列座分明。
何顒与荀彧同样是老友,深吸一口气,抬起手,道:“丞相,朝廷的用意,下官明白。国之大策,下官理应遵从。只是如此庞大的计划,争议之处那么多,岂可一刀而下,不容分辨?”
荀彧威严自顾,对於何顒的话,仿佛没有听到,道:“来人,上四份笔墨。”
门外的小吏应着,迅速离开。
锺繇,荀攸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疑惑。
荀彧要四份笔墨做什么?
何顒,刘岱,司马防,刘繇同样不解,不是在讨论‘新政’推行之事吗?
小吏的动作很快,仿佛早有准备。
四份笔墨,整整齐齐摆放在刘岱,何顒,司马防,刘繇四人跟前。
荀彧目光冷漠,道:“你们现在写,我带了大印,即刻批准,你们无需担心,陛下那边,我去说,有什么事情,我来承担。”
说着,荀彧拿出大印,放在身前的小桌上。
荀攸,锺繇神色立变,旋即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双眼锐利的扫过在座的四个州牧、刺史。
何顒,刘岱,刘繇,司马防同样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荀彧。
即便他们要辞官,这荀彧,也用不着这般吧?
这是震怒,撕破脸吗?
何顒神色阴沉,别人就算了,这荀彧,居然这般对他?
他是写还是不写?
刘岱,司马防也没说有说话,看着眼前的笔墨,神情凝色如冰。
谁想辞官呢?一州主官,封疆大吏,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方诸侯,大权在握!
刘繇感觉着上面那三位大人物的逼视目光,心里莫名发冷,笑呵呵的道:“丞相,锺仆射,荀仆射,下官等并无逼宫的意思,只是‘新政’中有诸多可以商榷的地方,下官等是陈情,还请息怒。”
对於刘繇的打圆场,自搭台阶,荀彧丝毫不领情,沉声道:“好话歹话,本相皆说过,自认仁至义尽。如果有人将我当做了杨公亦或者其他什么人,那是妄念,本相眼里不揉沙!四位,写吧,我会在京里为你们寻一个官位,保证你们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这这这……
司马防心惊肉跳,这‘颐养天年’都出来了,那就是一撸到底,永不叙用了!
并且,这种程度的撕破脸,肯定会牵连家族!
“丞相,”
司马防紧张的抬起手,道:“青州事态复杂,不宜一视同仁,只是请区别对待,还请丞相明鉴!”
他父亲司马儁眼见快不行了,要是他再被明升暗降,司马家可就毁了!
刘岱,刘繇两兄弟对视一眼,清晰的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不安。
两兄弟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正是大展宏图,弘扬门楣的时候,大好前途就在不远,怎甘心去颐养天年?
“丞相……”两兄弟几乎同时抬手,向荀彧道。
“写!”荀彧打断了他们的话,神情既怒又威。
“我来写!”
何顒好像被激怒了,直接拿起笔,撸起袖子就要写。
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司马防,刘岱,刘繇如坐针毡,这何顒写了,他们怎么办?
不写吗?被架到这种程度,不写是否有损颜面?
写,他们的大好前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断送吗?荀攸愤怒何顒这么给他难看,同时又不忍心这个老友的离去,刚要说话,被锺繇的眼神给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