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向来是孑然一身,不朋不党,一心用事,是公认的‘忠直之士’,只听命於宫里。
可吴景不同,这个人是故乌程侯孙坚的大舅子,现乌程侯孙策的舅舅,他在洛阳里,只是了为展现朝廷的‘仁德’,连质子都算不上。可吴景调任并州牧,而与孙策有总角之交的周瑜之父升任洛阳府尹,这里面可以琢磨的意味就变得十分浓郁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江东势力’异军突起,不容忽视了。
‘是孙策对朝廷有所表示,展露了忠心吗?’
‘还是说,朝廷要抬升孙策的分量,用他来抵挡袁绍?’
‘那孙权好像被叫进宫,作为大殿下陪读了?’
“可有异议?”
不等众人心思疑虑的想多少,荀彧平淡中不乏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荀彧的目光注视中,司马防,刘岱、刘繇三人第一时间抬手,道:“下官等无异议。”
“下官等均无异议。”
三人话音未落,其他人陡然警醒,迅速跟上。
声音坚定,不含一丝犹豫,在小会议室久久不息。
不一样了。
曾经还稚嫩,优柔,宽仁的年轻丞相,终於露出了他的獠牙。
锺繇瞥了眼荀攸,道:“对於尚书台拟定的政策、目标、计划以及时间表,众位同僚如果有其他异议,可以单独上书尚书台,依照不同情形,尚书台会酌情考虑调整。”
满厅的人,没人说话。
连何顒都‘辞官’了,他们还能怎么异议?
这不是什么昏庸弊政,‘新政’的每一条都清清楚楚的写着‘为国为民’,难道他们能像抗拒奸邪,愤怒辞官,博取名望吗?
真的要这么干,尚书台或者说‘颍川党’反手就给你来一个‘庸碌无能’、‘畏惧艰难’、‘弃国弃家’的大帽子!
那可就名声尽毁,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锺繇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回头与荀彧抬手,道:“丞相,诸事已定,下官建议,从并州开始,全面推行‘新政’,扫除一切阻碍,力争三年达成初步目标!”
荀彧点头,眼神平静的落在吴景身上,语气如铁,道:“吴尚书,人钱粮兵,本相都已准备好,三年,本相只给你三年时间!”
吴景的大脑还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对於荀彧的话,似乎没有听清,只是愣愣的与荀彧对视。
至始至终,吴景都想过他调任并州牧的事,一心都在想着周异上位,对他那个好外甥的影响以及朝廷这么做背后的深层次目的。
“吴尚书,不,吴使君,你有异议?”荀攸冷淡中带着火气的声音响起。
吴景一个惊喜,连忙抬手道:“下官遵命。”
其他人似乎对吴景的失态有所了解,也显得宽容,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
荀彧嗯了一声,道:“本相亲自送伱到并州上任,并且从禁军大营调一万兵马随行,有什么你需要调的人,只管列名单给我,粮我先期给你准备五万石,钱五万万,不够再说。”
吴景嘴角抽了下,身体不自禁的弯了下来,肩膀如重泰山,根本直不起半点。
“下官多谢丞相。”吴景抬着手,声音在发颤。
荀彧注视着了他片刻,道:“好,暂且到这里,明天继续。”
“下官等告退!”
六曹尚书外加各州州牧、刺史迫不及待的抬手,而后依次退了出去。
短短时间,给他们的震惊太多了,他们有太多的混乱需要时间来理清楚。
在出宫的路上,司马防小心翼翼的扶着老父亲,神情凝重,一句话不敢说。
吴景泽单独一个人走,心情沉重,头上是涔涔冷汗。
皇甫坚寿,陈宫等‘帝党’则悄然走在一起,窃窃私语,但又丝毫不给他人听到。
最后面的,便是北方七州的州牧、刺史。
这些人大部分是不熟悉的,天南海北,互不影响,可这一会儿,仿佛抱团取暖一般,下意识的走到一起,目光接触,千言万语,无语凝噎。
总的来说,出宫路上的大臣们,多以沉默为主。
年轻丞相变了,原本尚书台扛着的巨大压力,开始向下移动,将要由他们来承接了。
这是压力,更是责任,一有不妥,那宫里的雷霆之怒就在他们头顶!
心慌意乱,心事重重,就是他们最真实的写照。
而尚书台内,短暂的平静之后,瞬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荀攸满脸铁青,双眼瞪如铜铃,怒火简直要炸开,吼叫着道:“我做的还不够吗?你一再逼我,丝毫不给我留余地,你还要我如何帮你?今天是何顒,明天是否就是我了?我的人头,足够你大丞相立威了吧?是今天,明天,我现在回去洗脖子,让大丞相砍的顺手一点,不能临死还伤着大丞相!”
荀攸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锺繇哪里敢让他走,他这一走,真的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他猛的起身,一把抱住荀攸,笑呵呵的道:“公达切勿生意,这并不是丞相的意思,是宫里的意思。”
荀攸一把挣开锺繇,冷笑连连道:“都说你锺繇从来不笑,一笑必有事。怎么,你与我们的大丞相什么时候这般亲近了?不是去我府里的时候了?”
在以往,荀攸与锺繇关系亲近,两人对诸多事情有着相似看法与态度。但在荀彧入京,尤其成为丞相之后,锺繇与荀彧越走越近,反而疏离了荀攸。
锺繇拦着荀攸,看着他愤怒的表情,依旧笑着道:“没有的事情,公达,这真是宫里的意思,丞相还做了辩护,只是宫里态度坚决,一定要那何顒杀鸡儆猴,丞相,也是无奈。”
“陛下已出京多日,你真的当我不知道吗?!”
荀攸的咆哮声,几乎在小会议室炸响,已然怒不可遏。
他一把推开锺繇,大步离去。
锺繇还想阻拦,荀彧轻轻拿起茶杯,道:“不用追了,我了解他,这会儿解释无用,晚些时候再说。”
锺繇神情凝重无比,道:“这次非同以往,我担心公达不肯罢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