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里的泥沙,就是这些支流携带而来的。”
朱雄英疑惑的道:“为何这里的河流,会携带如此多的泥沙呢?”
陈景恪赞许的道:“问到点子上来了,为什么呢?因为水土流失。”
“就是这些地区的植被,被大面积破坏,土壤裸露。”
“没有植被保护,雨水就会将泥土冲走,最终带入黄河……”
他讲的很细,朱雄英很快就了解了什么叫荒漠化,什么叫水土流失。
同时对於黄河水患的成因,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其实在唐朝中期之前,黄河携带的泥沙是没有这么多的。”
“王景治理一次,能让黄河八百多年不发生大的灾祸,也多得益於此。”
“从唐中期以后,黄河携带泥沙暴增,才是导致黄河无法长治久安的真正原因。”
“你可知是为何?”
朱雄英眼睛一亮,开始了开始了,要讲历史了吗?
我就说,景恪讲课肯定会讲史的。
“不知,景恪你直接开讲吧。”
额……陈景恪相当无语,你这小子,不是个好捧哏啊。
“在唐中叶以前,河套地区水草丰美,晋陕之地还生有大片森林。”
“秦汉隋唐,修建宫殿的木料,大多都是直接从晋陕之地砍伐。”
“所以那时期的宫殿修的尤为的宏伟高大。”
“到宋朝时期,晋陕之地的森林已经全部消失。”
“修筑宫殿的木料,只能从云贵甚至海外运输,代价实在太大。”
“所以从那时起,宫殿的占地规模变得小了许多,但变的更加精致。”
朱雄英很是高兴,又学到一个知识。
虽然这知识貌似没什么卵用,但说出去能显得我更有见识不是。
陈景恪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扯得有点远了,就将话题收了回来:
“继续说回正题,为何唐朝中叶以前,河套和晋陕之地还水草丰美,之后就突然荒漠化了呢?”
他自问自答道:“因为过度开垦。”
“汉武帝时期,大汉从匈奴手中夺回河套,陆续从中原迁徙百万人去垦荒……”
“河套成为了大汉的马场和粮仓……”
“隋唐一统之后,也往这里迁徙了大量百姓开垦……”
“但直到此时,河套和晋陕之地,还被草原和森林覆盖。”
“黄河里的泥沙远不如今日这般多……”
“唐朝承平百余年,人口激增……新增人口就需要更多的土地养活。”
“於是,河套的草原、晋陕的森林,全部被改造成了农田……”
“农田保持水土的能力,自然不如草原和森林……”
“而且农田还要轮耕,在轮休的那一年,和荒地无疑,又进一步加剧了荒漠化……”
“如此,经过两百年的开荒耕种,河套和晋陕之地彻底荒漠化……”
“之后黄河就彻底失控了,每隔三五年就要进行一次大的治理。”
朱雄英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那在这里种树种草,是不是就能解决水土流失问题?”
陈景恪点点头,又摇头道:“对,但很难。”
朱雄英不解的道:“为什么?”
陈景恪摇摇头,说道:“这个咱们稍后再说,先说说黄河当前的问题。”
“工部的治黄疏你也看了,有何想法?”
朱雄英挠了挠头,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种树,没有别的想法。”
“哈哈……”陈景恪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算我们要在那里种树种草,也是长远计划,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啊。”
“黄河随时都能泛滥,必须要想办法将它控制住才行。”
朱雄英不好意思的道:“我……我觉得他们的方法挺好的啊。”
“一边通过此法缓解黄河水患,一边在上游种树,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这孩子,是离不开种树了。
希望以后大明不要多一个种树天子。
“黄河夺淮入海的后果很严重,工部的法子就是饮鸩止渴,遗祸无穷。”
朱雄英虚心的道:“请景恪解惑。”
陈景恪指着地图,说道:“淮水能成为四渎之一,是因为它拥有独立的源头和支脉……”
“也就是说,它是一条独立的水系。”
四渎就是黄河、长江、淮水、济水。
拥有独立源头,独立水系,最终汇入大海,谓之渎。
“黄河的水量比淮水要大的多,淮水河道不足以承载如此大的水量。”
“这也是黄河夺淮入海后,水患频发的一个主要原因。”
“多余的黄河水,会涌入淮水支流,巨量的泥沙在支流淤积。”
“用不了多久,淮水的支流会彻底消失……”
“这也意味着,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淮水,将彻底消失。”
“就算将来黄河回归故道,淮水也回不来了。”
朱雄英还不能意识到,淮水消失意味着什么,但潜意识里却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陈景恪继续说道:“淮水的事情先不提,只说眼前。”
“等到这些支流被泥沙淤平,全靠狭窄的淮河水道,如何容纳如此巨量的黄河水?”
“所以,工部利用淮水支脉,分流黄河水的策略,就是饮鸩止渴。”
“用不了十年……或许只要五年,黄河下游将彻底失控。”
这不是陈景恪胡诌,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
一开始利用淮水支脉分流黄河水,效果很好。
然后没几年这些支脉全部被淤平,治理黄河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加高河堤。
不停的加高,一直加到决堤改道。
还好,后来有人发明了束水攻沙,缓解了这个问题。
强行支撑到清朝晚期,黄河彻底失控,重回故道。
黄河是回归故道了,但淮水水系遭到彻底破坏,大部分河流都被堵塞。
小雨涝,大雨淹。
整个淮水中下游,彻底成了洪涝区域。
直到二十一世纪初,人工整理水系,才解决这个问题。
可以这么说,黄河夺淮入海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
一场持续九百年的灾难。
朱雄英被他描述的场景吓到了,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脱口而出道:
“那就更要种树了。”
陈景恪摇摇头道:“难。”
朱雄英不解的道:“为什么?”
他不理解,那里的地能种庄稼,为什么不能种树?
陈景恪叹了口气,说道:“小冰河期到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