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起恒趁机搬出瞿式耜,说道:“皇上,瞿阁老疏请还陛桂林,有言‘一年之内,七八播迁,兵民无不惶惑。上留粤则粤存,上去粤则粤亦去。上留桂则桂存,上去桂则桂亦去。’
“臣以为,瞿阁老所言极是。桂林为广西省会,亦为岭南重镇,非柳州所能相比。皇上为万目所瞩,与其深入蛮境,何如回銮桂林?”
岑丹初官位不高,本来无权发言。但他手上有五百精兵,又是瞿式耜的使者,说话就有份量了。
他越班陈奏,神情坚定,说道:“启奏皇上,瞿阁老差臣迎驾,请皇上还陛桂林。臣有几句忠言,不吐不快。”
庞天寿记仇,立即反驳:“大臣发言,小臣恭听即可。”
刘湘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随即反驳道:“庞公公此言差矣。太祖定有祖制,庶民亦可上书指陈政事。岑丹初有护驾之功,兵马精壮,又是瞿阁老的使者,缘何不让他发言?”
这顶大帽子呛得庞天寿说不出话。
永历帝,面色如常,却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太后对岑丹初印象很好,便说道:“天朝从不钳制言路,众爱卿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丹初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说道:“瞿阁老认为,柳州瑶侗杂处,庆远壤邻滇黔,南宁地逼交夷,皆不可远幸。
“大明将士瞻云望日,以桂林为杓枢;道路臣僚,疲趼重茧,以桂林为会枢;江楚粤闽民情,以桂林为拯救之声援。
“何督师、南安伯(郝永忠)、堵制台、兴国侯(李赤心)、新兴伯、左都督(卢鼎)、新兴伯(焦琏)分防住汛,桂林安如磐石,江楚恢复有望。
“今日之势,我进一步,虏亦进一步;我退速一日,虏来亦速一日。大明幅员辽阔,仅剩粤西一隅。粤西之安危,系於桂林之安危。
“播迁无宁日,国势益虚弱,兵气愈不振,民心愈惶惶。臣在桂林时,士家工商、官兵皂隶,无不翘首期盼皇上。若此刻巡幸柳州,则天下失望矣!”
这话掷地有声,群臣无不动容。
刘湘客受到鼓励,慷慨激昂,竟然鼓动永历帝御驾亲征:“臣闻古之明君,常御驾亲征,亲冒矢石,鼓舞三军,故能威震四方,张挞国威。皇上英明神武,勤勉宽厚,若能御驾亲征,天威咫尺,将士激励,何事不可为?
“天下苦鞑虏久矣,百姓无不思归。愿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以社稷江山为重,亲率王师,扫平贼寇,恢复国威,重振朝纲。臣等愿追随皇上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话一出,群臣都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永历帝,希望他有所振作。
这种场合,即便永历帝不敢御驾亲征,也该说些鼓励人心的话。
孰知,他嚅嚅半天,竟然说道:“卿不过欲朕殉社稷耳!”
群臣大失所望,没人再复言语。
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岑丹初的心头:朱由榔啊朱由榔,你是大明的天子,为天下军民所瞻仰,竟然胆小如鼠。大明王朝不割土,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怎么就出了你这个窝囊废!
他难以抑制自己,慨然说道:“皇上不必气馁!粤西居山川上游,虏不得仰面而攻我。南宁、太平出滇,柳州、庆远通黔,左、右江四十五峒俍标勇,袭国家恩惠,三百年悉受衔橜,足资内备。
“今日大势在楚,楚师不下三十余万,镇将四十余营,分由何督师、堵制台统辖,号令不一,彼此猜忌,进无寸功,退有百患,非天子弹压,不足以和诸将、抚军民。
“皇上莫如还陛桂林,为出楚计,北图岳、鄂,东援赣、吉,西收荆、澧,南镇粤东。如此三军激励,将士用命,天下事犹可为耳!”
天下犹可为!
湖南,何腾蛟、堵胤锡麾下还有兵马数十万,虽然屡败,却散布湘西南山岭中,兵马为清军数倍;江西,曹大镐、傅鼎铨义军迭起;广东义军遍地开花;福建还有郑成功;浙江还有鲁监国;云南沙定洲之乱已平……
群臣激愤,纷纷发言,附和严起恒、刘湘客、岑丹初等人的议论,反对南下柳州。
永历帝脸色越来越难看,气得连咳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