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1 / 2)

第141章 樱桃酒

余锦年端着酒盅,转头看了看这两人。

余旭面露窘色,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来,被闵懋拿扇子尖儿攘了几下后背,催促他赶快自白,才支支吾吾地说:“是他们害我,我、我不是自己要去的,他们骗我说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抽抽啼啼地抬头看去,见余锦年不咸不淡也不说话,於是转而往旁边爬了爬,揪住旁边一片雪色衣角,低声哭道:“世子,真不是我要去的,您信我……”

季鸿后退半步,将衣角从他手中抽出。

闵懋一屁股拍在余锦年对面的凳上,伸手去抓那桌上的五彩松糕要吃,被余锦年“啪”一声打在手背上,谴责他不洗手就拈吃食,也不怕肚子里生虫。闵懋咧着嘴笑了笑,接过小厮呈上来的湿手巾,匆匆地抆了抆,这才老老实实拿筷子去夹,嘴里唔唔地说:“现在想起来找人救了,刚才不还挺嚣张的麽唔!”

余锦年揉了揉太阳穴,稍稍抿了一口酒水,问道:“究竟是什麽事,有没有能说清楚的。”他看向余旭,指尖点了点桌面,“余旭,你自己说。”

余旭耷拉着脑袋,啜泣涟涟,彷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身上这套衣裳也是余锦年没见过的,瞧这料子,并不比闵懋身上的差。余锦年这才想起来,似乎之前这小子说过衣裳不合身,想做套新的,彼时他正东忙西忙,哪里管顾得上余旭,便随便大手一挥叫他去库房里支。

库倒是余锦年自己的小金库,如今他也算是有了稳定的进项,这些日常小开支,他是向来不伸手向季鸿要钱的。但他自从与季鸿厮混到夏京来,花钱便有些随性,所以究竟入了多少、出了多少,余锦年最近都没有过问,全凭清欢管着,如今瞧见了余旭身上这衣料,才猛地记起这个事来。

他将余旭打量了一番,道:“脸怎麽了,被人打了?”

余旭闷下头不看他,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了些什麽,那边闵懋吃痛快了,接过话来,啧啧酸笑道:“可不是吗,且问问如今那东城西巷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们的余二爷?他可是斗金楼里的新贵。”

余锦年皱了下眉:“斗金楼?”

闵懋趴在桌上,还在回忆方才那一口樱桃甜酒,那滋味儿,丝毫不比大酒肆里头的差,正要去拿,酒壶被一只手摁了下来:“他不说,你说,不然别想喝我一口酒。哪个斗金楼?”他这才叹了口气,悄悄瞥了个白眼给余旭,翘起二郎腿道,“还能有哪个,将军街上的斗金楼咯!若不是我被那群世家少爷们拽过去玩,正好撞见,今儿个,你这小堂弟的手可就被人家剁去下菜了!”

夏京两大销金窟——东三巷的红楼绿馆,将军街上的斗金楼。前者歌舞昇平,后者金银粉饰,俱是一样的吃钱不长眼,尤其是斗金楼,那可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这斗金楼对外称是棋社、茶社,其实不过是间以棋茶装点门面的大赌坊。只是此类恶习一旦与豪门贵家扯上关系,就成了雅赌,纨絝子弟们结伴搭伙地取乐耍闹,乐此不疲。

将军街这地儿,据说是前朝的旧事了,讲的是某位将军凯旋后受封在此处开立新府,由此得名将军街,也算是一派正气,后来岁月变迁,将军府没了,这将军街竟也渐渐败落,成了下九流的汇聚地。便是装饰得再华丽,说到底也不过是些端不上台面的玩意儿,多少人在这街上混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却仍旧执迷不悟。

闵懋胸无大志,游戏人间,自然有那麽几个好这口的狐朋狗友,惯常混迹斗金楼。然而这种事,按道理是不应该与余家人有什麽牵扯的。余锦年一来不许府上的人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若是觉得日子无趣,他肚子里有千百种游戏,随便拿出来一种都足够他们玩上个把月;二来府上人并不多,因此逢年过节赏钱不断,人人有份,更是没有必要去沾斗金楼的晦气。

余锦年心中一沉,低头看向余旭道:“你去赌了?你哪来的钱!”

闵懋幸灾乐祸地闪到一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麽多余,毕竟这余旭还是他给捉回来的,这小子现下能全须全尾地站在余锦年面前,那都得感谢他闵懋面子大,能跟斗金楼管事的说上几句话。

余旭一身华服皱皱巴巴,嘴角也肿了,显然是吃了些苦头,尤是如此,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麽错,眼见自己去赌钱的事情败露了,立刻摆出一副凄惨模样,可怜巴巴地避重就轻道:“我呆着闲了,出去散散步,是、是那些公子哥儿,他们说带我去玩,我就去了……我以为就是看棋……”

闵懋好死不死又掺一句:“是哇,看棋罢了。不过你那下注的抓子倒是比你脖颈上的瓢把子要灵光多了!”

瓢把子是行话,指的是脑袋,闵懋是个小纨絝,却也是他们闵家游走在世俗之间的眼睛和耳朵,京城里的流言总先是从这群人之间开始传起的,他会些不入流的东西很是正常。但余旭显然也听得懂,知道他是在骂自己,还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见季鸿视线瞥过来,余旭立刻哭道:“我见他们都给赏,我还以为是吃茶的规矩,就也给了点儿,谁知道那些人就将我摁住了,要切我的手指头。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任是个常人都不会去信,可若是余旭的亲爹娘,怕是只在他进门那几句哭诉时,就已经心软了。

余锦年心里本就有些困惑未解,此时按住脑门愁了愁,而清欢早已有眼力地将他小库的帐本拿了过来,交於他过目,他接过来翻了几页,先前几页还都是几两几两的支出,后来许是他见无人过问,胆子越发地大了起来,越支越多,以至於前两天,猛地多出一笔大项。

清欢低声愧疚说:“本是要跟年哥儿你说的,见你那麽忙,便耽搁了两天。”

是啊,余锦年忙得以为这余旭就是个落难的小表亲,即便是性子不那麽好,顶多也就是小打小闹,却没想到这麽一忽视,竟叫余旭搞出个大动静来。他谑地将帐本摔在余旭身上:“自己看看!”

余旭捡起来翻了翻,语无伦次道:“这不是……”

正说着,门房又引进来个中年人,身材细长似条竹竿,偏生脸吃得极圆,一张口说话一对眼珠便滴溜溜地乱转,好一副精明相。进了听月居的门,他先是在诸人身上扫落一圈,瞧见了坐在地上的余旭,然后视线才定在郦国公世子脚下,鞠了个大大的礼,恭恭敬敬道:“几位公子。”

余锦年皱眉:“你是……”

中年人搓着手笑呵呵道:“小的是斗金楼的,贵家的余爷这几日在楼里顽,许是出门出得急,有些账没结清。”他眯起眼睛瞧了瞧余锦年,“小的也是小本生意,是向来不赊账的,不过这坊间都说余公子是当世的神医菩萨,小的家亲戚也找公子瞧过病。这位小余爷说是您的亲兄弟,住在金幽汀,我们心想既是余小神医家的人,那便是贵人,这才给这位小余爷赊了账。如今闵公子虽将人领走了,可这账……”

好麽,说来说去,这是来上门催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