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2 / 2)

这麽一动,原本退隐下去的疼痛又反复起来,他瞬间又捂着腹部躬作一团。

“府衙那边我已安排好了,这几日我哪也不去,只盯着你。你也不要东忙西忙,医馆离了你也不会倒,那几个番国人,就叫他们且在府衙里多待几日。”季鸿将他摁回榻上,自己则以身躯做门,堵住了他试图下床的去路,随即将手心搓至温热,探入衣襟,自他心口向脐中反复摩挲着,并又用指腹在他内关与足三里处轻柔按压,“罗老先生与御医都嘱咐过了,你这胃疾若是此时不好好调养,日后落了病根,再想好全可就难了。”

“不就是个胃疼,哪有那麽严重。”余锦年捂着胃部,小声哼哼了一句,“你怎麽还会这种手法?”

季鸿微笑道:“既是家有神医,我又如何不能偷学几招呢?”

余锦年有些得意:“你这叫偷师,交学费了没有?”

没等他嘚瑟完,季鸿就贴上去将刚清醒的某人吻得晕头转向:“这可够了?”

余锦年:“……”

“既然醒了,我便叫人把药温上。”季鸿不与他闹了,但是说了不让他下床,是决计不会让他的脚指头沾一星半点的土的,他朝窗外唤了一声,段明随后便推门进来,季鸿轻声问余锦年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吃点什麽?”

这麽一说,还真的觉得饿了,余锦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葱油面。”

季鸿点点头,回头吩咐道:“熬些粟米粥。”

“……”余锦年弱弱地争辩道,“不是粟米粥,是葱油面。”

季鸿又吩咐:“加几颗红枣,煮得软烂一些,端来时将枣皮剥了,枣核也剔去。”说罢又回过头来柔声款款地问,“还想吃点什麽?”

余锦年觉得要被他气胃疼了,嘴里咕哝着抱怨道:“你问我想吃什麽,却又不给我吃,那还问我做什麽。”

看他还能耍小性子抱怨几句,至少说明精神头还不错,季鸿这颗悬而未落、飘飘浮浮的心也算是能靠岸了,他不由扬唇笑了下,靠近了在少年皱起的眉头上轻轻落了一个吻:“喜欢听你说话。你不知,你这一夜昏睡,让我好生担忧。”

“……”这麽简单的一个亲昵动作,就又把余锦年收拾服帖了,虽然嘴里还嘟哝着什麽,人却老老实实靠在枕上,等着季鸿喂他吃粥。

粟米粥好熬,但熬粥的功夫,季鸿简单去梳洗更衣过,再回来时,身上带着新晒的阳光味道和新出锅的粟米香。余锦年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在季鸿身上腻歪了一会儿,才张开嘴去迎他的勺子,粥水不稠不稀,入口正是温和滑腻,已经碾烂了的枣肉化在粥米当中,只在舌头与上颚之间微微一碾,就会顺着喉咙流下去。

空了一夜的胃因为骤然容纳了粥汤而疼起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拧搅,余锦年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吃些东西,维持体力,可是疼痛让他本能抗拒任何东西入口。季鸿耐心哄道:“再吃两口便不吃了,不然身体撑不住的。待身体好些了,我叫厨房做些别的给你,馄饨可好?”

余锦年皱着眉点点头,忍痛乖乖吃下了小半碗粥水。肚子里垫了点粥,稍歇了一会,又喝了一碗药。

“再睡会罢,难得有机会能歇着。”季鸿放下空药碗,“我陪着你。”

季鸿褪去靴子侧靠在床的外沿,余锦年则枕在他的腰侧,手臂轻轻地环过去,小声道:“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不知道这会儿睡了还能不能再听见……”

“嗯。”季鸿拢着他的肩头,看他阖上了眼,遂又轻轻地哼唱起来,明明唱的是异族曲调,余锦年闭着眼睛,却彷佛看到微风吹拂,山花烂漫,听到泠泠溪水,莺鸟啼鸣……渐渐地一切又都恢复平静。季鸿低头看了看他,以为他睡着了,便也闭上了眼。

余锦年却微微睁开眼睛,不死心道:“阿鸿,明日我想吃莲藕排骨汤。”

季鸿眼也没睁,矢口否认:“没有。”

余锦年抬起头,要以死明志:“有,我听见了,段明说炉上炖了!不给我喝汤,我就不喝药,让我疼死算了。”

“……”季鸿无语地低头看着他,“你这小东西,方才吃几口粟米粥都要难受得掉泪,这会儿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记挂着那排骨汤了?罗先生说了,你这几日只能进些软烂的粥汤,不然胃中会受不了。”

余锦年扁着嘴:“让我连吃好几天的粥,那我不如出家做和尚。”

季鸿无动於衷道:“好呀,你去罢,大慈悲寺正缺念经的小师父。只是做了和尚,便要暮鼓晨钟,清静六根,再也没有酒喝了。”说罢还要补充一句,“我也不会再抱你了。”

“……”余锦年下意识把手臂收紧,使劲往他怀里蹭了蹭。

於是余锦年苦着脸连喝了好几顿的粟米粥,而且由於他胃不好,需要少食多餐,以至於每天都能在碗里见到好几回的粟米羹——这一回可真是让他彻彻底底地吃厌了粟米,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粟米出现在饭桌上了。

为了能早日摆脱吃粥的惨境,他自己用白芨、海螵蛸、鸡内金、延胡索等药材配了剂痛愈散,每次服用一钱。

这白芨和鸡内金是健脾护胃最好的药材了,延胡索又有止痛之功,海螵蛸乃是为了制酸收敛,再配以御医司开的汤药,倒也恢复得很快,最起码不会疼得直不起腰来,只是偶尔地有些隐痛罢了。

期间御医司来人探望,也尽数被季鸿给挡了回去,只有尤青柏因当日背了余锦年回来,得了季鸿半分青眼,能进院子来与余锦年聊聊天,趁机跟他说一说医楼中各病患的现状。大殿下也是时好时坏,御医们日日夜夜都揪着心,尤其是余锦年抱病以后,三余楼没了主心骨,陈御医虽然官职最大,但却是个不擅长管理的实技派,只会和稀泥,谁也管不住,眼见着鬓角的发丝都愁白了几根。

但这些都不重要,如今当务之急是配置口服补液盐,及早抑制疫病的发展。

余锦年没等胃疾好完全,便某日趁着季鸿外出办事的空档,硬逼压着段明带他去见那几个番国商人。待季鸿得到消息追过去,他们几个早已大摇大摆地进了府衙的大门,而府衙的那些衙役们的都知这位少年与季大人关系匪浅,哪有敢拦他的,只是象征性地劝阻了两句,就将他放了进去。

一进了府衙大牢,便觉阴湿非常,昏暗无比,随即就听到深处传出叽哩哇啦一阵番国话。几个棕褐色卷发的番商蓬头垢面,见他们举着烛火走来,纷纷跳起脚来,对着他们连吼带比划,可见是在这条件简陋的牢房里吃了不少的苦。

段明无奈道:“就是他们几个了,也不知说的是什麽。我们这些日子虽也在四处搜寻通译,但尚未寻及……”

余锦年歪了歪脑袋,在心里斟酌了一番,转述道:“他们是说……你们大夏人太不讲道理了,他们拿了通行文牒好端端地做生意,你们怎麽能随随便便抓人。”

接着其中一个番商气势汹汹地说了句什麽,余锦年笑道:“这句有伤风化,便不翻译了,他问候了一下你们的先辈祖宗。好了,你快将他们放出来罢,我们是求人家办事的,你把他们关大牢里算怎麽回事。”

“……”段明睁大了眼,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小公子,你竟能听懂?”

“嗯,勉强罢。”余锦年摇摇头,皱眉说道,“虽然和我知道的有些区别,但连猜带蒙……也算是大致能明白是什麽意思,基本交流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才一脚走下牢狱石阶的季鸿听闻此言也当场怔住。

这少年,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他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