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雪飞不以为然:“我也不过是阉党。”
“……雪飞!”连枝忙将他嘴捂住,左右看了看,“隔墙有耳。”
闵雪飞抬眼看他,伸舌舔了舔他的手心,将连枝惊得一叫,脚腕一弹就踢到了男人的心窝里。闵雪飞顺势捧住了,裹着他蹬进来的湿淋淋的水,屈膝上了榻,将他往角落里逼,逼得实在是没路可退了,才慢悠悠地去逗弄他薄薄的嘴唇。
年轻宦官被他逗得耳根通红,两手拽着他胸前的衣襟,蚌壳似紧抿着的嘴吞吐着张开了。
他不经事,只是这样就觉得满足了,浑浑噩噩地险些忘了正事。
连枝将他推了推,小声问:“下狱的旨在我身上,什麽时候去念?”
闵雪飞道:“过了明日罢,小神医喜欢那些节日子,再让他们闹一闹。”
连枝掐一掐日子,恍然:“是该过了明日。”他低头看到自己衣襟大开,一下便清醒了几分,生硬地从闵雪飞胳膊底下拽了几拽,赶起人来,“你也快走,过会儿小的们进来看见你就不好了。”
正说着,外头有小太监听见里头有动静,敲门问道:“少监,您怎的了,可是出了什麽岔子?这院儿里蹊跷,少监当留心着些才好。”
“不必,只是窜了只老鼠过去,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歇了罢,不必留在这儿伺候。”连枝把闵雪飞掖藏进被子里,过了好半天听着外头没声儿了,才把人扒出来,“快走,食盒也带走。”
闵雪飞从哪里来,又被连枝从哪里塞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提着空空的食盒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才忽地顿住脚,郁闷道:“我怎跟偷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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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夜天一亮,滁南城里的行客多了起来,孩子们也都出来闹,余锦年没形没状地靠在床上,便听到后窗外头有人在叫卖花瓜,瓜果的外皮上刻起各色的吉祥花儿,再拿来卖,便是七月初七的花瓜,很得女娘和孩童们的喜欢。
他这才忽地想起,今儿个已是初七了。
因这段时日谣言四起,滁南又才经了劫难,百废待兴,今年的七七冷清许多,往年初一时乞巧市便要开了,今回日头升起来,才见有人推着摊儿去铺摆。若不是走街窜巷的担郎们嗓子勤快,余锦年许是睡到晚间才能想起这事来。
连枝等一干人在衙上商讨军机要事,季鸿也被叫去了,他不好去打搅,便下了床,溜达到医馆看了看荆忠的伤势,忙活了一阵,而后才回到厨间,做些笑厌儿和糖油果子。可惜了今年没有穗穗清欢她们在身边,这乞巧节本来就是姑娘们喜欢的,她们不在,平白少了许多乐趣。
糖蜜油面,牛乳芝麻,揉成团,放在灶膛边借着温度稍微发一发面,在榼子里压出团花、锦鲤、金莲、同心菱等吉祥模样,而后在油锅里炸至金黄。各种花样果子摆在盘子里,就叫笑厌儿或者巧饽饽。
又或者揉的糖油面团,捏成个圆不愣登的汤圆子大小,在热油熬的糖浆里滚一圈出来,拿竹签子一串,糖葫芦似的,又成了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糖油果子。
他做了许多巧节儿果子,叫拿给将士们分了凑个趣儿,出兵前的最后一个热闹节日,总得让人高高兴兴的过了。
衙里几人说了话出来,闵雪飞这派的人一脸的晦气,倒是连枝带来的几个宦官神清气爽,才一出来,就见余锦年与一干低阶副官们蹲在门口吃果子。
他们在屋里辩得面红耳赤,这些人倒好,一眼没瞧见就被那少年用几个果子笼络过去了,这若是在战场上,早不知叫人毒死多少回!闵雪飞一肚子气没处撒,脸上却还得带着笑:“大战当前竟这般疲懒,还不滚回去操练?”
“连——”余锦年站起来,肘上还挂着盛装笑厌儿的食篮子,看到连枝身上朱紫官服,忙改了口,笑眯眯地拿出串糖油果子道,“连大人,你也尝尝?笑厌儿和糖油果子,甜的。”
太监们鼻中哼了一声,瞧了眼余锦年篮子里的东西,嗤笑道:“什麽寒酸物件儿,也拿到我们少监眼前来。”连枝脸上有些愧疚,但因一举一动被人盯着,不好言说,於是甩了甩袖子带着人离开了。
余锦年不理他们,看了看出来的几个人,却独独不见季鸿:“阿鸿呢?”
闵雪飞道:“抱歉,小神医。本是想着过了今日,谁知有人突然发难……”他侧了侧身,让出身后半开着的一扇门来,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候在门旁,见余锦年看过来,头垂得更低了些。
略微昏暗的房间当中,男人长身玉立,手里捧着明黄色薄薄旨意,回头朝他笑了笑。初秋的风缓缓地拨着他雪白的衫,撩弄起衣角,露出脚腕间一段黑青色的锁链,风止住,那狰狞的链便又隐去。
余锦年心里咯噔一下,跑进去揪起他衣摆看了看,蹲下摸了摸,心疼地问:“沉不沉?”
季鸿:“不沉。”
“手上呢?”他揭起季鸿的袖子看。
“没有。”季鸿朝他动了动完好无损的手腕,道,“是给我的体面。”
闵雪飞过来道:“不必进大狱了,差人看押着便可。只可惜了这乞巧佳节,以后可能就出不去了。”他回头扫了眼门前负责看押季鸿的小太监,低声对余锦年道,“不必太担心,连枝的人。”
“我家这个娇气,您多照顾。”余锦年从袖子里摸了银子,塞他手里。
“不敢,”小太监垂着眼接了银钱,喏喏地道,“小的吴集,见过小神医。”
余锦年转身,扶着季鸿慢慢地往回走,若是不仔细看,在外头倒也看不出他里头穿了脚镣,只是那链子坠在地上,抆出哗啦啦的响动,有些刺耳。门外的副官们不知这是季鸿自请的,只以为是被人陷害,见他如此,也都吃不下什麽巧果儿了,都默默地目送他出去。
天上年华一瞬,人间梦隔西风。
想着去年这时候,信安县中好不热闹,如今却成了人家阶下之囚,好在负责看监的吴集是个心思敞亮的,没有为难他们,只是看管着不让季鸿擅自走动,对进进出出的少年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不能出去,余锦年就把外头的好吃好玩都给他搬了回去,房里起了红泥炉,削着薄薄的肉来烤着吃,还煮了红豆元子,配着之前炸好的笑厌儿,再温一壶清酒,两人偎在桌前说着话。
余锦年夹着蘸了酱汁的肉片喂到他口中,彷佛他联手也一起被镣住了。
季鸿无奈道:“知道的,我是在坐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坐胎。”
“你倒是想坐胎,也得有那本事。”余锦年弯腰摸一摸他脚腕子上的重锁,沉甸甸的一块老铁,锁口都有些锈了,不知用了多少年,拷过了多少人,“沉不沉,放我脚上。我找块旧布头帮你缠一缠,就不会磨破皮肉了。”
一只红脚飞鸽闯进院子,落在院中的老槐树上,咕咕地叫。段明闻声跳上树去将鸽子逮了,取了飞鸽脚上的传书,过了一眼便当即烧毁。
而后快步走到门外,见过了那守门的小太监,给了他几钱银两,也没进去,站在廊下对着半开不开的窗户,隐晦道:“世子,山里的东西出来了。”
“是时候了。”季鸿点点头,“也知会雪飞他们一声。”
段明快步去了。
回过神,季鸿看这一桌子的菜,和余锦年似乎无底洞似的往外掏各色物件的袖兜,不由无语了一阵:“……真是辛苦你了。”
余锦年小心翼翼地把他脚踝裹好,厚厚的软布,垫在脚镣和皮肉之间,让那冷硬的铁物再磕不着他的骨头,这才道:“你们要是真能把燕昶逮回来,送到夏京去认罪,我才能真放心。”
“早晚的事。”季鸿说,他顿了顿,“带时二娘的仇也一块给你报了。”
余锦年看了他一眼:“确定了是他?有证据?”
季鸿:“差不离。抓来了一审便知。”
段明飞奔到闵雪飞那儿,谁知他那院儿被卫鹤带人护卫得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溜不进去,他只好将同样的话传给在他院儿前守着的卫鹤,让卫鹤帮忙通传进去。
闵雪飞在榻间,帷帐里头,听过点点头,回道:“知道了。传令去,修整三日,拔营起寨。”
正待走,闵雪飞又忽地吩咐:“连监军那儿想是早该歇了,便不用去了。也不用过去送水送吃食。”
卫鹤以为他是要开始整治那阉宦了,也跟着激昂道:“正该如此!就将那阉人架起来,煞煞他的威风!待我们将他手底下那些泥腿子捋干净了,我看那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要依仗什麽。这江南天高皇帝远的,他那老祖宗也救不了他,那小阉物还不是要被将军你随便拿捏!到时候关大牢里……”
闵雪飞打断他:“行了,叫厨房送盏炖乳过来,你们也去歇了罢。”
“啊?炖乳?”卫鹤奇怪,“您何时候喜欢这种膻甜的东西了?”
闵雪飞看了看被子里脸红得如抹了胭脂的人,不耐烦地道:“叫你去,去就是了,这麽多话。”
卫鹤摸不着头脑地退下去了,出去巴巴地跑去厨房传了乳羹,他哪里知道,他方才骂得痛快的阉人,此时正躺在自家将军的被子里呢!不必等着以后,现在那位大名鼎鼎的阉宦就已经是随着闵霁拿捏了。
闵雪飞捏捏他的脸:“听着没有,说要剪了你的羽翼,将你关大牢里呢。怕不怕?到时候牢里黑黢黢的,谁也瞧不见,只能见我一个,我这样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定是想怎麽折磨你就怎麽折磨你,不给你饭吃,不给你衣穿,得让你求着我。”
连枝软绵绵往他怀里缩:“还有这种好事……”
大军当前,闵雪飞却被他傻里傻气的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