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就这么一下子,温寒发誓,自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红着眼睛,把枪从剧痛的手上拿下来,别在腰后,强行挤出了每个字,连贯成话:「你女人说得没错,程牧云。庄衍就是把你当英雄一样崇拜。程牧云,错在我,他根本没见过你,和你是最没关系的一个人,我就是为了让他能见你一面,才把他带过来。」

付一铭说着,眼前开始模糊,有水雾挡住了眼前的一切:「你怀疑他,也是因为他是贴身跟着我的人。错在我,都在我……」

他合上眼,让自己恢复几秒的冷静后,睁眼,看陈渊和程伽亦。

「你们两个,无论是谁做的,无论是谁,我都会亲手把你抽筋扒皮。相信我,我付一铭说到做到。」

他转过身,走到那个上锁的房间前,狠狠踹了一脚,走向另一个楼梯,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场争执发生的太快,也太急。

那五六个印度人都傻了,连交头接耳的议论都没有,全呆呆看他们这里。温寒从刚才的激烈对峙中清醒,慢慢地感觉到渗入骨头缝隙的寒冷,她知道,庄衍的屍体一定就在那个房间里。

可她不敢走过去看。

印度人都缓过来时,走来用英语和程牧云交流,说马上就会按照程牧云的要求,安排解剖屍检。程牧云挥挥手,告诉他们不用了,不用检查,过几天就会有人来领走这个屍体。

他把温寒拉过来,轻声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温寒摇头。

她无法接受,去看这所谓的最后一眼。

她宁愿把记忆停留在那个普通的印度列车上,附近的印度旅客都聚在一起,闲谈,甚至在夜里就着乐器伴奏笑着唱歌,而这个隔间里,她还不知道那些游客们心怀不轨,大家都在交流旅途中的见闻。

列车在铁轨上,很有节奏地颠簸着前行。

他穿着普通喇嘛的衣服,翻看书。

她躺在上铺看他。

偶尔刻意的交流都是关於佛经的,庵摩罗果,作茧自缚。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

少年出现了。

……

医院给温寒安排了简单的检查,确定她没有任何异常后,嘱咐程牧云,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后遗症,但并不代表没问题。那个很负责的印度大夫还一定要写份详细的英文病例,要程牧云带好,回到莫斯科给温寒随诊参考。

温寒只听到在医生给自己讲解病历上她看不清的单词时,小心问了几句,知道程牧云没有骗自己,自己的昏迷就是和食物有关。

庄衍没有屍检,死因定为食物中毒。

庄园主人派来的车和司机接他们回去。

程牧云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温寒在他身后的位置。余下三个人在同一辆车里坐着,难免要有腿和手臂的肢体接触。但显然,所有的欢乐和谐气氛都消散了。

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思。

没有人说话。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温寒看着窗外,一路都没想通。

芒果是程牧云买回来的,吃得时候,倒是只有庄衍和自己表示出了兴趣,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怔忡地看自己的右手。

坚硬的,冰冷的,带着对生命的压迫感。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碰到枪的感觉。

程牧云把他们三个送回那个小白楼里,自己带着温寒,回到那个简陋的二层小楼。她猜,他今晚想呆在能让心静下来的地方。

孔雀们早就进了围栏深处的草棚。而楼外的篝火仍旧燃烧着,还有两天了,后天就是庄园主出家的大日子。

据说这个篝火在那之前都不会熄灭。

已经很冷的天气,这些围坐在篝火旁的苦行僧们依旧是一块破布裹着下半身。围坐着火堆也不是为了取暖,只是为了有些光亮。

程牧云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这里似乎放松了些,他在寒风中,脱了外套和衬衫,丢在脚下,也盘膝坐下来,问身边的苦行僧讨要了一碗水,两口饮尽。凉水灌进去,又吹着冷风,以此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

温寒挨着他坐下。

周克,庄衍。

好像每次她刚知道他们的真实名字,他们就死了。这就像个诅咒,她想起付一铭,又想起程伽亦,然后就不敢再往下想。她宁可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怀念最初在咖啡种植园里,他们各自用虚假的平凡的名字自我介绍的那一幕……

「我有时候会很羡慕他们这些苦行僧,从初入僧门开始,没有爱恨,抛却功名,舍弃性的**,放下人伦之欢。」程牧云突然出声。

温寒看向他。

整夜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忽视了,这个男人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庄衍的死,付一铭的枪口相对,还有程伽亦对周克的恶意揣测。她刚才窥到这冰山一角就觉得难以承受,而她和这些人都不熟悉,更别说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她看得到,他身上肌肉紧绷的线条和累累伤痕。

「他们想要的是解脱,真正的解脱,」程牧云放下那个满是污垢的木碗,转头,将自己冰冷的掌心贴上她温热的侧脸,「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然而,放不下从前的种种仇恨,就是他程牧云最大的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