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十年了,他的灵魂深处始终有十万遍本愿经都无法超度的亡灵。

程牧云再抬头,眼中是熟悉的跳跃的光芒。懒洋洋的低缓语调,填满这个安静的空间,混杂着雨声:「谁有烟?」

有人丢过来一个瘪掉的烟盒。

他半蹲着,打开那盒烟,就剩下半截,还有个很破的打火机,印度产的。他低声咒骂了句,把烟咬在齿间,点燃。

明灭的火星在他脸前方出现,剧烈闪动了两下,证明他猛吸了两口。打火机虽然是印度的,半截抽过的烟却是莫斯科的,家乡的味道。烟雾深入肺腑,过了许久,被缓缓喷出来,他在淡淡的灰色烟雾中,用两根手指捏住烟尾,把嘴上的烟拿下来放在地板上:「把这里收拾干净,我的东西也都放回原位。」

仍旧闪动着红色微光的半截烟,被放在程伽亦面前。他起身,不再看这个自己从小抱到大的妹妹。

也许,周克能原谅你。

也许,佛祖也能宽饶你。

而我,并不能。

佛祖的归佛祖,地狱的归地狱。

********************************

温寒一言不发扯了扯孟良川的衣袖,离开那个小救济站。她走出来后就把独活丢到了泥土里,眼看着那个小小的东西混入泥水,被肮脏的水流冲入到垃圾堆。

空空的护身符袋子却紧攥在手里。

「你知道……程伽亦去了哪里吗?」她低声问。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上级,就算是上级,不是直属的也无权打探他们的下落,这是规矩。不过我知道陈渊审讯完你,昨天傍晚就离开印度,返回瑞士总部了。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温寒点点头。

「你不会真以为程牧云还活着吧?」孟良川无法看她再这么疯下去,索性狠心,拉住她,在不断落下来的暴雨里告诉她真相,「我们开车出来前屍检报告就出来了,他真的死了,温寒小姐。」

「……你说什么?」温寒紧盯着他,

「屍检报告,程牧云和付一铭都死了。」孟良川尽量简洁表达。

「……」温寒无措摇头,「为什么你一开始没告诉我?」

孟良川不忍心,避开温寒的眼睛:「你看,他都给你留下『独活』了,温寒小姐,不要再有任何浪漫的猜想了,你要相信没人能瞒得过我们的屍检。」

因为孟良川的话。

这一整个晚上,温寒都在小旅店里做噩梦。

到凌晨,她猛地坐起身,已经是周身冷汗。怕那个东西只是自己的猜测,万一真的是他留下来的□□,让自己误会他没死……温寒辗转反侧。这并不是很好的小旅店,四处都很潮湿,房间里虽然燃着熏香,也遮掩不了廉价旅馆的味道,让她头昏沉沉的。

一会儿像回到了莫斯科,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在尼泊尔那家小旅店,或者是庄园那个破旧的小楼。半梦半醒的后半夜,都是苦行僧,篝火,还有程牧云……

天蒙蒙亮,温寒就爬起来,跑去隔壁叫醒孟良川,让他和自己去庄园。「温寒小姐,」孟良川有些懵,「你还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温寒语气凄凉:「我只想……留点他的东西。」

这个理由让人听着心酸。

孟良川没拒绝,陪温寒去了那个庄园,接待温寒的是那天死里逃生的庄园主人的大儿子,也是恒河旁那幢三层小楼的主人。他对程牧云的死深表遗憾,不断忏悔,是因为自己临时被人叫出去,才害程牧云留在了那个竹台下等待,害了程牧云的性命。

温寒全程没有任何语言,只是苍白着一张脸,恳求看对方。

当温寒提出要去那幢小楼,这个祭司表示理解,亲自带着温寒穿过整个庄园,走到那个小楼外。

日光下,蓝孔雀都从茅舍里走出来,在雨后晒着太阳,懒洋洋地拖着大尾巴,远远地望着温寒。它们倒是丝毫不嫌弃湿漉漉的草地弄脏了它们的尾巴,或许它们自己也很清楚,在极艳丽的羽毛下,那些泥土和水滴都会被遮掩掉。

孟良川和那个印度男人站在楼下。

温寒独自走进空无一人的一楼走廊。

没有那些苦行僧,这里显得格外空旷,她看着每个房间,走到走廊尽头,从台阶走上去。

空旷的二楼除了简陋的装修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只有最角落的一张床,堆着被褥之类的东西。

正中有长桌和几把木椅,角落里有书架,几个柜子。

她拿着一个塑料袋,把程牧云用过的、接触过的东西都塞进去。没人来过,这里没人来过,所有东西都在原位。

温寒低头,装进去最后一条长裤后,终於忍不住,软软地跪下来,趴在床上哭起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已经死了……

程牧云,你没死,对不对。

告诉我,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