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亨让他们别惊慌,但他们只能惊慌,却不能真做什么。
造反?潜逃?
江南此后当然有其他消极抵抗的手段,但钦差来临后,他们这些江南要员却很难立即又掀起波澜让朝廷退让。
朝廷如果不退让,他们不就跳到了枪口?
外郭城的后湖畔,南京三法司的首官们已经看完了卷宗,个个面无人色。
“本钦差已经大体把案情问清楚了,接下来却是三位要将功补过。”萧大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倭寇劫粮案是表,江南抗税案是里。积欠的田赋就不是应缴之田赋了?个中轻重,你们自知。”
“……钦差大人。”赵参鲁后怕不已,“此前劾议锦衣卫私押罪囚,南京三法司是不得已而为之。”
“与内臣斗,与厂卫斗,本钦差懂,陛下也懂。”萧大亨摆了摆手,“这自然不怪你们。只是若仅仅过问倭寇劫粮案,岂非因表失里?三位,江南其他的大案,自然该当南京三法司来审处,三位可明白?”
“明白!明白!”
不管如何,他们三人是长舒了一口气。
都说到将功补过了,他们三人自然无事。
可如果江南抗税案才是本质,那么户部……
赵参鲁赶紧率先补过:“钦差大人,恐怕应天府衙和南京留守上直卫、南京五城兵马司也要……”
“你提醒的甚是,不过守备厅上自有安排。”现在萧大亨只是看着他们三人笑问,“对於这江南为何因为未言蠲免便群起抗税,三位知道些什么?”
“这……”
难道他们也要先说点什么证词?
南京守备府那边,成敬就干脆得多了。
“你虽不能调兵,但江南诸卫武官铨选、俸粮名册,你还是能过问的。”成敬看着郝杰,“此前大司寇那边传问南京六部郎官和地方文武,他们自是说得滴水不漏,但和牛抚台从诸府查明的情况却不一样。”
“成公公所言何意?”郝杰内心愈发警惕。
“咱家给你个机会。”成敬盯着他,“谁对你说什么太湖水匪为患,让你传告镇江卫、苏州卫、宣州卫用心分守的?你不必惊慌!这只是例行公事,你自然谈不上什么过错。咱家只想知道,是有公文行到你兵部,还是什么人就那么一说?”
看着成敬灼灼的眼神,郝杰看了看魏国公和平夷伯,又看了看站在成敬身后的骆思恭和秦良玉。
但就算是这三卫把注意力都投向了太湖方向,又与萧大亨所说的长江水师有什么关系?
他额头上沁出汗珠。
“看来是没有公文了,毕竟诸府并未上告有什么太湖水匪。”成敬冷冷地说道,“那么郝杰,你听到是倭寇劫粮,难道不怕?”
“……我……臣……”郝杰语无伦次,终於知道再无侥幸。
“南京兵部管船政,在你兵部的帐册上,水师昔年缴获倭船早就腐坏了。新造战舰和九舰修缮,数目和平夷伯这边清查的也对不上。耿定力已经悉数供认,现在咱家只问你,你知不知道还有倭船尚好,还有倭船被耿定力交给了程家修缮,当做新造战舰来要那些船政银子?”
“我……实在不知……”
再怎么样,失察要好得多。
“好!若此事你不知,那么承造新舰,为何不是给龙江船厂?”
“成公公,这些银子都只是给了水师。再如何造办……以前是耿定力和襄城伯在管啊。”
成敬冷笑着问道:“你也不查、不验、不闻不问?咱家问你,知不知道为何不让龙江船厂来造办?”
“……成公公,自然还是给龙江船厂的。只是龙江船厂既要造办漕船,还要造办水师舰船……其实有不少也是委出去了的。这些都是诸部各有职分,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啊。”
“这便是说,南京户部、工部也难辞其咎。”成敬挥了挥手,“咱家不问案。咱家奉旨守备南京,大司寇率北京三法司奉旨南下办案,耿定力已供认不讳。郝杰,你何去何从?”
“我……臣……”郝杰自然也不是傻子,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臣只是贪了些银子,陛下恕罪,臣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忠啊!臣委实是被那耿定力害了,臣委实不知水师还留着那些倭船骗银子。说有太湖水匪的,也是张益,他说积欠未蠲免,今年夏粮秋粮不容有失……”
成敬目的达到,冷哼了一声:“骆镇抚,送去大司寇那里吧。”
名义上的南京六部之首,实际上却只是利益分配的边缘角色。
但他恰好能影响江南兵权,也能被利用来让朝廷忌惮江南卫所沆瀣一气。
现在郝杰明白了皇帝安排这么大阵仗南下,是要把军权、财权都梳理一遍。
那他还能逃脱这一劫吗?
这个时候,张益也在留心着守备府那边的动静。
但是守备府在皇城内,南京户部在皇城南面的承天门外。
他不知道郝杰被北镇抚司摘了乌纱帽和官袍正押往宣武门,但有人赶到了南京户部,一脸惊色。
“大司农……清凉门外……倭船……倭船开进了莫愁湖……”
“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