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门没有多余的话,解开披风的系扣,直截了当问道:「找我?」
绣玥见他自顾坐到罗汉床的对面,伴着轻轻咳了两声。
冬天转眼快过去,这段时间,季节交替,想必也是他身子难受的时候。
「抱歉,还要劳烦总管折腾这一趟。」她开口之前,忽然想到了个要紧事,「姚胜和简嫔的事过后,这段时间没人找总管的麻烦罢?」
帛尧轻笑了一声,「自己泥菩萨过河了,还要操心别人。」
他说完这句,绣玥便有些脸红。
她垂眸,赧然道:「如今我确是自身难保了。所以请总管过来,再帮我一次。」
「近来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她道。
帛尧看着她,点点头。
「既如此,你也知道,眼下我处境艰难。一旦不详之身的罪名坐实,只怕……怕是会被下旨暗地里处置。」
话音未落下,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紧盯着绣玥的脸:「竟会有这么严重?」
「你在皇上跟前不是一向得脸?怎么,他不管你了?」
原本听说她与皇帝之间生了嫌隙,被冷落在延禧宫,他还有些高兴着,打算过几日宫中运来桃花许愿的时候,约她一同出去瞧瞧。
怎么事态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他冷了口吻,面色阴鸷下来,「是皇后?还是謕妃?」
绣玥摇摇头,「是谁都好,皇上若是对我生了疑忌,现在他或许还有几分冲疑,若再过些时日,谣言四起,只怕他即便不愿,也不得不处置我了。」
帛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坐了回去,沉着声音,「你不是一向有很多办法的。」
「是呀。」绣玥故作轻快地笑笑:「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她张开手心,露出那个蓝色的葫芦瓷瓶。
「这是我杨府祖传的秘药,这一颗是假死丹。服下之人半个时辰内便会血脉凝结,气息全无,如同一句真正的死屍。」
他怔住,「你,你想……」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皇上将我弃如敝履,我只能铤而走险,服下这粒假死丹。宫中规矩,若是嫔妃病重,防着忌讳,便会先一步挪到宫外的吉安所去,吉安所是宫眷死后停灵的处所,在封棺之前,总管可否有法子,偷天换日,暗度陈仓?」
说到这里,帛尧总算明白了,绣玥要做什么。「你是要诈死,出宫?」
绣玥郑重地点点头。
若到了那一日,皇上真的下旨,这四周宫中皆是想要她性命之人,在这座冰冷的紫禁城,她的留下还有何意义。
见她点头,帛尧的眸光黯淡了下去。
若不出宫,他有可能会亲眼见她丧命於此,可若助她……
「出了宫后,便再也不回来了罢。」他的话问出口,莫名有点苦涩。
永生永世,都再见不着这个人了,这个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颗星,将他枯竭黑暗的人生照亮了一点光彩,很快就要一闪而过了。
明明他已经这般的不贪心,即便人不属於他,能够天长日久的见面,能够在他身边,他也便知足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一点小小的祈求上天都要剥夺走,让他又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绣玥没留意到帛尧的异样,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随口答道:「既出了宫,为了保命,自是不能再回来了。」
「只是总管,」她吞吐着道,「这李代桃僵,您若能帮我的假死之身从棺椁中偷换出来,只要不被人察觉就好,我听说为了防止屍身腐烂的气味外泄,会在金棺的周边反复刷漆,所以总管……没人再会查验棺椁中是否有我的屍身,您也千万不用……」
再谋害一条无辜性命。
后面这句,绣玥没好说出口,她知道帛尧也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
帛尧在座位上一语不发,脸色越来越冷。
「总管?」绣玥下意识唤了一声,「可是有难度……」
「若是枣手……」
她话未说完,突听得他道:「那我的病呢?我的病就不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