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下意识去触及脖间挂着的小瓶。果然,重头戏上演了,这招也实在不新鲜。
「那还等什么,」謕妃对帝后道:「难得大师功成,如贵人饮下了圣水,只消在跪上一炷香的时辰,神灵便可剥离其身上的妖煞之气,就请皇上皇后恩准罢。」
她转过目光,对着下方跪着的绣玥笑笑:「如贵人,这样容易便能让你得了自在,你可得了大便宜呢。」
「皇上」如今帝后出现裂痕,皇后的态度放软了许多,「皇上,这样也是为了如贵人好,以后她在后宫,也不必步履维艰的活着了啊。」
皇帝自入钦安殿起,就没再同皇后说过一句话。
此刻也是,即便皇后如何试图转圜,做小伏低,他依旧置若罔闻。
「皇上。」绣玥在场中央,忽然唤了他一声。
她从入殿内起,就一字未予他,如同他一字未予皇后。
顒琰也始料未及,绣玥会突然对他转圜了态度。
出乎意料之外的,绣玥很痛快地接过了器皿,而后依言跪坐到了那个萨满打坐的地方。
她捧着鲜红的圣水,瞧向一直目光跟着自己的那个人,「皇上,嫔妾斗胆,想求一求皇上的恩典。」
謕妃瞧着皇后无声地一哼,这个如贵人,都到了这份上,还不死心地在皇上那摇尾乞怜。
「你说罢。」顒琰道。
绣玥朝他认真地露出了点笑意,「皇上,殿内焚香太重,嫔妾想请您走近些,让嫔妾看看清楚。」
顒琰愣了愣,就连皇后、謕妃也都没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
「皇上,如贵人很快就剥离了煞气了,这么会儿工夫,您还是别过去了。」出声的是謕妃。
顒琰惆怅片刻,道了一声:「无妨。」
「可是皇上……」
他已不再听身后的规劝,来到了绣玥眼前所及。
「朕来了。」他站在她面前。「你有何话,想要对朕说吗?」
绣玥凝望着他,摇摇头。
「很快,过了今晚,就都会过去了。」他的语气有点别扭,似乎是想要安慰她。
绣玥仍旧没有说任何话,她只是深深地瞧着皇上,努力地、一丝不苟地看着他。
想要牢牢将他的样子记入脑海。
也许,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再见他,不是皇上,而是她这辈子曾以身相许过的这个人。
即便她不爱顒琰,至少他曾经短暂地陪她共度过人生中的一段时光,虽然他留给她的余生可怀念的印象,可能都有点儿糟糕,经常对她大发雷霆,时不时还那样的蛮横不讲理,可她,她终究以为会跟他走完一生的。
想想她曾经,还那么傻地担忧他会走的太早,离自己而去,现在想想,多么的可笑。
她与他之间,在她阴下这杯水之后,即将缘尽於此。
「小姐等等!」
宝燕甘冒大不韪,在远处喊了一句,「皇上,即便是圣水,也要验一验毒罢?」
「混帐!」謕妃显然比皇后紧张得多,「真是跟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钦安殿都敢放肆,就该拖出去杖毙!」
「朕也以为,凡事入口之物,都该验毒才是。」许是觉得绣玥看他的眼神太沉重了些,他不知怎的,自己心下无端也有些莫名的慌乱起来。
「皇后以为呢?」
皇后看了一眼謕妃,转头忙对皇上道:「皇上说的是。」
「既然皇后也同意,那便派人来验一验毒罢。」
「可,可是……再传试毒太监前来,」謕妃的语气明显有些焦急了,「这,这若是耽误了法师的时辰,恐怕会对法事产生异数啊……那这心血岂不是白费了么。」
「皇上。」宝燕闻声,忙从门口处奔上前来跪下:「回皇上,不用劳烦传奴才了,奴婢是如贵人的奴婢,若真有毒,奴婢也愿意走在如贵人前面。望皇上恩准,容许奴婢为主子试毒。」
那些无用的试毒太监来验毒,怎比得过她这样的制药高手亲自饮下,先替绣玥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干坤!
「哎呀!」謕妃从刚刚的泰然自若,忽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她指着宝燕,「那个什么的奴婢,你要喝就快喝!少在皇上面前聒噪!」
「是,」这样的反应宝燕倒有些意外,「奴婢谢娘娘。」
说着,她便从绣玥手中接过呈圣水的器皿。绣玥担忧地望着她,「真有把握么?」
宝燕「切」了一声,随之饮下半口,她过了几番,随后任其流入肺腑。
「小姐?」她有点意外,瞪着眼睛瞧着这器皿,这里面竟然无毒?
怎会?
「好了!」謕妃上前了几步,支使着忍釉,「将她拉下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宝燕一脸不可置信地从绣玥身边被带离,那水怎会是无毒的?她绝不可能验不出来的!
绣玥自然看得出她神情里的意思,这水竟然无毒,不可能,謕妃费了这么多心血和工夫,不惜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若不是在今夜将她设计除去,怎还会如此大动干戈?
难不成还能是真的为了她好,为她驱逐煞气,才请了萨满法师来到宫中?为的就是让今后她过上幸福的日子?
绣玥冲疑着,将器皿中的圣水缓缓饮下,一面狐疑地看着謕妃,看她缓缓来到皇上身侧,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皇上,您万金之躯,如贵人马上就要被神灵剥离煞气了,您还是——」
她话音未落,绣玥只听到头顶似乎一声响雷炸开,在她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得时候,便听得殿内轰隆隆一声,紧接着一根断裂的漆木迎面砸了下来,她眼前一黑,耳边嗡嗡响起一群混乱呼喊惊叫声。
绣玥的后背完全贴在冰凉的地面上,睁开眼睛,只瞧得到皇上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视线,后背的左肩处,压着原本劈头盖脸要落在她身上的一截横木。
「皇上……」
她的眼前一片疮凉,心底比后背还冰冷无比。只能听得到他在昏迷前,在她耳边喃喃着:「你额娘说得对,朕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