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陈青青在美容院上班的那两年,但凡是有空的时候, 她都会和同事们聊一些八卦, 有明星的是非, 有身边的真人真事,也有瞎编的。
无论是哪一类,找小姐和找三儿都是热议话题。
她们一致的认为,男人找三儿比找小姐更加可恶,因为找三儿会或多或少的投入感情。
那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背叛。
有同事以过来人的身份说现在这社会,哪个男的都一样,你以为他不会在外面乱搞, 那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恋爱都没谈过的同事只能唏嘘,或是觉得找男人就是拼人品和运气。
陈青青当时就无比自信的放出去一句话, 她说哪怕天底下的男人都在外面偷吃, 她老公也绝不会那麽做。
其他同事是信的, 她们碰到过王海来接陈青青下班, 包啊袋子啊什麽的都不让陈青青拎着,那样子, 就像是在伺候着女王。
陈青青又总是提我老公怎麽怎麽样, 时间一长, 她自然就成了同事们羡慕的对象, 更有人说要找男朋友就找王海那样的。
男的个子矮点,长的差点没关系,人好,会心疼人才是最重要的。
有一次, 同事跟陈青青开玩笑说,要是你家王海变的不老实,你会怎麽样?
陈青青当笑话听。
王海是什麽人她很清楚,就是给他个胆儿,都不敢不老实。
在陈青青看来,家里的男人出去找小姐解决生理需求,那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她老公能那麽听话,还不是自己教的好。
陈青青无疑是骄傲的,而且一直都在骄傲着,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男人也会背着她干出那种事。
听别人说故事,和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前者会不屑,轻蔑,甚至是批判,后者只有崩溃。
陈青青今天在游戏里和帮会一伙人玩的尽兴,一下都没掉线,分也打满了,王海下班回来又给她买了想吃的香辣小龙虾,她的心情很好。
吃过饭后,陈青青就和王海下楼溜躂了一圈,甜甜蜜蜜的回来,她主动说想要。
电视里的情节有误导性。
那种「啊!给我,快给我!」「我要你,现在就要!」,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撕了,扣子蹦一地的场面在生活中即便是有,也是极少的。
生活中比较常见的是,俩人亲了亲,淡定的商量着怎麽来。
商量好之后,会有短暂的各自分工阶段,结束后才是会合的时间。
王海去找套子的时候,是背对着陈青青的,她躺在床上,正给自己脱着上衣呢,无意间一瞥,发现了王海内裤后面的口红印。
那一瞬间,火山爆发,天崩地裂。
陈青青在网上买的眼影下午到的,她美滋滋的坐在镜子前化了妆,夹了睫毛,涂了睫毛膏,还上粉底打腮红,用上新买的眼影。
这一哭起来,妆花了,好不容易狠下心买的化妆品乱七八糟的铺在脸上,像个鬼一样。
那条美国队长的内裤被踩在陈青青脚下,她发了疯,又哭又叫。
王海挎着肩膀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房门本来是关着的,陈青青失去理智,要给王海家里打电话,告诉他的父母亲人,还要让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要让王海抬不起头。
王海及时把手机抢走,抠掉电池拿了卡。
陈青青开门要走,说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王海把她给拉回来了,俩人拉扯之间,门也忘了关。
隔壁房间的阿玉正在上班,完美避过这场闹事,她隔壁的赵福祥就没办法避过去了。
赵福祥带了人回来的,事还没办完就被那鬼叫声给打断了,差点要了半条命,他穿个四角中国红的内裤,光着膀子出来,有意冲着第一间的方向骂,「妈的,大晚上的发什麽神经。」
陈青青正在火山口,碰都不能碰一下,她听到赵福祥的骂声,就走出来吼,「谁发神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赵福祥看到她鬼画符的脸,吓一跳,嘴里骂了句什麽。
一直站在房门口没进去的黄单愣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脸上的妆花了是什麽样子。
陈青青冷笑,「说啊,怎麽不说了。」
赵福祥翻白眼,「神经病。」
「骂谁呢你!」
陈青青要冲上去,王海跑出来把她拽进房里,门砰地砸上了。
里面传出陈青青的叫声,「姓王的,你那麽着急的关门干什麽,自己在外面跟下三滥的女人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啊?」
赵福祥听出来了名堂,「不就是找个小姐吗?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咳嗽两声,喉咙里有痰,声音模糊,「成天跟个母老虎似的,大吼大叫,把人当牛马指使,还动不动就把滚和离婚挂在嘴边,摊上了这种女人,不找才怪,是吧,小兄弟。」
黄单没往下接。
赵福祥那屋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赵哥,还来不来啊?我这儿等着呢!」
「来个屁啊,他大爷的,那女人贵鬼哭狼嚎的,跟他妈的要死了一样。」
赵福祥回屋,「走走走,哥哥带你换个地儿。」
几分钟后,赵福祥搂着可以做他女儿的**头女孩出去了。
黄单开门进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继续观察外面的情况。
陈青青的声音没停过,王海的声音没响过。
黄单没跟人吵过架,不太懂,他在事务所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和同事们接触的几乎只有公事。
直到来了这里,黄单才在原主的办公室了解到一些他人的生活,感受了一番以前没感受过的工作环境和气氛。
他前些天听到女同事谈起自己的情感史,得知两个人吵架,如果一个屁都不放一个,一副「你吵你的,我不说话,看着你吵」的样子,另一个会气的抓狂,气出内伤。
王海就是屁都放不出来的那种人。
陈青青这口气一时半会儿是咽不下去的。
想解决问题,就得先沟通,要是不沟通,局面只会更加糟糕。
黄单喝了一杯水,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出去,经过次卧时低头看去,发现门缝里有亮光。
男人在里面,却没露面,显然是对无关紧要的人不感兴趣。
黄单抬手在门上敲两下。
房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小子,你敲门干嘛?」
黄单一愣,隔着门,里面的人怎麽知道外面站的是谁?总不能是有透视眼吧。
他又敲一下。
门打开了,江淮单手撑着门框,他本来就有点卷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不耐,「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黄单问道,「我没发出声音,你怎麽知道是我?」
江淮的眼皮一抬,「猜的。」
黄单,「……」
他的视线扫动,男人穿的是出门的衣着,回来后没换,连脚上的鞋子都没换,身上有很重的烟味,说明在这之前是在抽菸。
江淮似笑非笑,「要不要我转个身?」
黄单说,「你随意。」
江淮要走,黄单把他拽住,「陈青青和王海在吵架,闹的很厉害。」
「关我屁事。」
江淮斜眼,「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黄单说,「我没管。」
江淮冷笑,「阿玉的电脑出问题了,你去她的房间给她修,这不是闲事?」
黄单奇怪,「你是怎麽知道?」
江淮把他的手拿开,「懒的跟你说。」
黄单掩去神色说,「阿玉来找我,我才去给她修的。」
江淮嗤了声,「跟我有什麽关系。」
他的下一句就是,「那陈青青问你要蟑螂屋,你二话不说就给?」
黄单的心里震惊,这个男人什麽都知道吗?他抿嘴,两件事发生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去留意对方在不在家。
毕竟门是关着的,里面不发出很大的声响,很难确定是什麽景象。
不过,黄单蹙了蹙眉心,如果人在家,知道这两件事,那前因后果应该都清楚,干嘛还问他?
「陈青青看我用蟑螂屋抓到了一窝蟑螂,她就说先从我这里拿一个用,有效果了再上网买,为这事,她还让王海给我送了半个西瓜。」
江淮抱着胳膊,「陈青青和阿玉有事没事的都找你,小子,你左右逢源,心里乐坏了吧。」
黄单的嘴角轻抽,似乎明白男人多此一举的目的了,「没有乐坏,我无所谓的。」
江淮冷哼了声,「无所谓?陈青青跟王海闹,你比谁都上心,回来就杵门外扭着脖子看,现在跑我这儿说你无所谓?」
黄单不易察觉的吸口气,「系统先生,偷窥者就是江淮。」
系统,「那您是否已经确认答案?」
黄单冲疑,「再等等。」
他半响说,「江淮,你是不是在偷偷关注我?」
江淮的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别想多了,你有什麽好关注的,我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关注小黑。」
黄单说,「知道了。」
江淮看着青年的背影,他皱皱眉头,把门一甩。
主卧一开始也没动静,陈青青一直在闹,没有要停的意思,张姐和李爱国才出来了。
他们是二房东,平时只管提醒该交房租了,按时收房租,确保下个月的房租能交上来,至於租客的感情问题,跟他们的利益没关系。
但是,租客吵的厉害了,闹的天翻地覆的,可能会出事。
李爱国敲敲门,「小妹,有什麽事好好说。」
「是啊,俩个人都到一起也是缘分,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
张姐拿着根香蕉,把皮剥下来,「再说了,你们结了婚,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不能解决的啊?」
小黑狗也出来了,黑色的脑袋仰着,尾巴左右摇摆,它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俩黑漆漆的小眼珠子瞪着张姐手里的香蕉。
张姐把尾部的一小截香蕉丢到地上。
小黑狗准确的叼住香蕉就跑,它要藏进自己的窝里慢慢吃。
张姐跟李爱国说了几句,房里都没有回应。
下一刻,就有一声脆响,是玻璃杯砸地上的响动。
张姐把香蕉皮给李爱国拿着,她去敲门。
「陈小姐啊,你和你男人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什麽,不过,这里还有其他人住着呢,已经是这个点了,明儿都是要上班的呀。」
张姐和李爱国都是农村出来的,在S市能有今天很不容易。
李爱国穿的破旧,很邋遢,张姐不会,她虽然身材臃肿,却还是要穿专卖店的裙子,勒的腰上有好几层,呼吸难受,浑身不舒服,也不会换下来。
张姐以前和李爱国一样,叫男租客小哥,女租客小妹,后来她改了称呼,管租客叫X先生,X小姐,她要做城里人。
见房里没有动静了,张姐就把耳朵贴到门上。
一门之隔,陈青青在砸东西,歇斯底里的乱吼,「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为什麽?说啊,你给我说啊!」
王海一声不吭。
陈青青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王海,我们离婚。」
王海扣着手指甲,「你想也别想,我不会同意的。」
陈青青又去扇他,「你他妈的都在外面找小姐了,还装什麽装啊,不离婚,是想要恶心死我吗?王海,你真不是个东西!」
王海又不出声了。
陈青青两只手都往王海身上挥,她打累了,手又疼又麻,「王海,睡小姐的滋味怎麽样?」
王海的嘴皮子动了动。
陈青青拿手背去抆眼睛,边哭边说,「花了钱的,你应该会超过五分钟吧,不然多亏啊,你说呢?」
王海猛地抬头。
「看我干什麽?想打我?来啊,打啊!」
陈青青扯着早哑了的嗓子,「王海,你今天要是敢碰我一下试试。」
王海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陈青青莫名的感到恐惧,就在她心慌无错时,王海把头垂了下去。
她的愤怒再次占据整个脑海,「滚出去,快滚——」
王海开门,和门外的张姐李爱国打了个照面,他连难堪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张姐朝里面看了眼,见陈青青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哭,她摇摇头,往主卧的方向走,「你们这些男的啊,没一个好东西,家里有,非要吃外面的。」
李爱国的表情变了变,「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提干什麽啊?」
张姐哼了声,「怎麽就不能提了,老李我跟你说吧,就这事,我到老了都会去提,我让你记着自己年轻时候有多混。」
李爱国说,「行吧,随你的便。」
说着,他就甩掉张姐,迳自回了主卧。
张姐追上去,「李爱国,还跟我上脸了是吧?」
主卧传出争吵声,张姐和李爱国已经不是小夫妻了,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还是要关上门来说,俩人都压低着声音。
黄单听不清吵的内容。
合租房的两对夫妻都发生了矛盾,原因似乎差不多。
黄单在阳台看到王海在桥上,往另一边去了,他带上钥匙出门。
小区里有微弱的亮光,路灯能指引别人回家的路,也能让人迷失方向。
黄单就在小区里转晕了。
他手撑着膝盖喘气,「系统先生,请你把王海的位置告诉我。」
苍蝇柜里的积分少了20,黄单在离小区后门不远的健身器材那里找到目标。
王海石像般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都不动弹。
黄单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王海扭头,「是你啊。」
「你都听到了吧,今晚我跟我老婆闹了个笑话。」
黄单看着月色,一时没想出安慰的词句。
这种事搁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出现不同的情况,如果男方是强势点的性格,又是个混蛋,做错了事都没有愧疚的心,俩人会吵的不可开交,以离婚收场。
像王海这样的,看着是个「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的姿态,却比强势点的混蛋要可怕太多,因为他把什麽都藏在心里,他不说出来,憋着。
黄单一丁点都看不透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江淮,另一个就是王海。
一只野猫不合时宜的路过,大概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它又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就几个蹿步,从器材上跳跃几下,消失在夜色中。
王海抓着头发,指甲大力抠着头皮,「你说日子怎麽过的就这麽难呢……」
黄单后仰一些,姿态散漫。
他穿越三次,经历三种人生,延续着那三个人的日子,都是从生疏到习惯,有难处,也有轻松的时候。
哪有十全十美。
「你老婆现在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你再跟她好好认个错,她会原谅你的。」
王海摆摆手,「不可能的,你不了解我老婆,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这件事被她发现了,就是根刺,她不会把刺拔出来的,一辈子都在我们俩中间紮着。」
黄单说,「你既然清楚她的性子,为什麽还……」
王海嘲讽,想说什麽,又没有说出口。
黄单说,「那你准备怎麽办?」
王海放在腿上的手抓紧裤子,又缓缓松开,他如同泄气的皮球,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乙,等你结了婚,你就会明白,婚姻太难经营了,真的太难了。」
黄单和王海进门,就撞到陈青青拉着行李箱出来,脸上的鬼画符已经洗去,眼睛红肿,鼻子也是红的,哭了挺长时间。
王海惊慌的走上前,「老婆,你这是干什麽啊?」
陈青青不闹了,她很平静,「回家。」
王海一手拽着她,另一只手按住行李箱的提手,「现在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很不安全,而且也没票了,别走了好吗?明天再说。」
陈青青的眼里有难掩的恶心,「我不想跟你住在一个房间。」
王海低声下气,「你睡房里,我搬个椅子在客厅睡。」
陈青青转身回房。
王海抹了把脸,冲着黄单苦涩的笑笑,提着行李箱进去,拿着椅子出来了。
不管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诚意,黄单作为老乡,都应该开个口,问王海要不要到他这屋睡,他提了。
王海摇头,说要守着门,怕他老婆夜里想不开。
黄单听他那麽说,就没再开口。
两点十分,阿玉浓妆艳抹的回来了,她摸到墙壁的灯开关,看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王海打哈欠,「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阿玉没说什麽,她眉眼间的疲意很浓,没精力去想别人的事。
四点左右,黄单定的闹钟响了,他困的厉害,拍着脸起来,听见客厅有响动,随后是拖鞋踩着地板革的踏踏声。
阿玉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