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第57章 小卖铺

雨停之后,派出所的人就走了。

他们今天来, 也就是看一下案发现场, 问个情况, 笔录都没做。

去年张父报案,来的就是这两人,事到如今,丢失的物品一样没拿回来,也没任何赔偿,这次来的还是他们。

那会儿,张父张母认真按照派出所说的去做, 再三确认丢失的每一样物品,把名称和价格写下来, 不会写的字就问儿子女儿, 以为一定能抓到小偷, 再不济也能有点赔偿。

老两口一天一天眼巴巴的等着, 一直都没有一点消息,慢慢的也就认了。

这回遭到相同的事, 张父张母还是第一时间报了案。

小老百姓家里丢了东西, 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找到偷窃之人, 只有这条路可走, 哪怕已经有过失望的经历。

一回生两回熟的道理,在派出所是行不通的,该是什麽流程,就是什麽流程。

张父的口袋里是包软中华, 早捂热了,没散出去。

一年级的时候,张父把书包丢河里,人也下去了,死活都不想去念书。

张父很早就成了社会上的人,从卖菜卖鹅,收鸡毛鸭毛片子,到外出打工,做包工头,人到中年,他走的路越来越窄了。

因为他辉煌璀璨的时代早就褪色了,现在的时代他跟不上。

每次算账的时候,张父都很吃力,他嘴里念叨着说当年应该念书的,现在连拼音都不会,亏就亏在没文化上面。

到现在,张父在为自己谋利时,还是挺吃得开的,哪些人面前可以吹牛逼,在哪些人面前听对方吹牛逼,这两种不同的场合,他分的很清楚,从来都不会搞错。

可派出所的人不吃张父的那一套,揣在口袋里的软中华不沉,却多少让他有些难堪,焦虑,眼睛里的血丝就显得越发骇人。

走时,派出所的其中一人好心的提醒,「这工地上乱,把小卖铺开在边上,不装个监控是不行的。」

张父握住那人的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慢走啊。」

起初门脸还在装修的时候,张父就想到了装监控的事,他打听过,觉得装那东西有点贵了,铺子要开,进货就是一笔钱,他让儿子女儿在网上给他看看。

张父忙着装修,要进货,他这个人吧,哪怕是买块肥皂,一个毛巾,一支笔,都会货比三家,能便宜一毛也是好的。

等到铺子搞的像那麽回事,张父把进回来的杂货往架子上一摆,就急着办营业执照,食品经营许可证,还有健康证,又跑菸草局办菸草证,他忙这忙那的,监控的事拖着拖着,就拖出事来了。

派出所的人来匆匆,走也匆匆,外面的喧闹声依旧存在,不见丝毫影响。

谁家东西被偷,关他们屁事,只要自己腰包还好好的就行。

张瑶从楼上下来了,她过来时的那身衣衫被拿去洗了,在之前住过的工棚里挂着呢,现在穿了件连衣裙,裙摆到脚踝位置,虽然挺长的,但是裙子的布料贴身,她的臀部宽度大,就算不弯腰,走路的时候,那地方勾勒出的形状明显,也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夹烟机那里的喧闹声在张瑶出来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一伙人都是戚丰带过来的,他们和几个月前就来了的其他工人不同,第一回见张瑶,难免会露出惊艳的目光,一个个的两眼发直。

张瑶还是有点憔悴,眼下有阴影,没睡好,她是个直爽的性子,见十几道视线黏自己身上,当下就蹙眉,「看什麽看?没见过女人?」

众人都调笑,交头接耳的说着什麽,眼珠子在张瑶身上扫动。

周阳的年纪最小,刚成年,他沉不住气,第一个开口,笑的痞里痞气,「美女,你好啊。」

张瑶给他一个眼角,就去架着腿抽菸的男人那里,咂咂嘴说,「戚大哥,我昨天在马路边见你,你嘴边叼着根菸,上火车后,你抽了几根,下火车又抽,我这睡了一觉看到你,你还在抽菸,说真的,你这菸瘾,跟我爸有的一拼。「

戚丰指间的烟快燃尽了,「烟是好东西,一根解馋,三根快活,一包……」

他的舌尖扫过,把嘴里的那截烟蒂往外抵抵,「能成仙。」

张瑶哈哈大笑,在男人的肩头推了一下,「还成仙呢,戚大哥你真逗,要是一包烟就能成仙,那我爸早是大罗神仙了。」

大家伙的嘴巴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原来头儿跟美女认识啊,在场的人目光都变了,那里面多了一些暧昧。

周阳问张瑶是怎麽跟他们头儿认识的,张瑶终於正儿八经的看一眼,是个小个子青年,大概在她肩膀位置,「我丢了手机,戚大哥捡到了,就是这麽认识的。」

挺直腰杆,周阳黑着脸说,「不是,美女,你干嘛要弯着腰跟我说话?」

张瑶呵呵笑,「因为你太矮了。」

棚子下面发出一阵爆笑声,周阳的一张脸红成辣椒,咬牙切齿道,「你真没你哥哥可爱!」

张瑶不生气,反而笑的更开心,「对啊。」

她说着就往左边走几步,看看豆沙的小窝,眼底黯了黯,转身回去了。

周阳瞪着张瑶的背影,像是要瞪出一个大窟窿,他那儿的人个子普遍不高,戚大哥那身高是极少数,怎麽一个女的都比他那麽多?

比他高就算了,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弯腰,周阳哼了声,「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麽。」

戚丰抓住木桌晃动一下,趴在上面的一群苍蝇乱飞,「人比你大。」

周阳简直不敢相信,他问一遍确定后就垮下脸,「怎麽谁都比我大?!」

他嘿嘿笑,「不过那妞超正。」

年纪大的工人没掺合进去,兴趣不大,顶多只是用眼睛偷瞄,年纪比较轻的就不一样了,身体里的血液都高上很多度,烫的很,随时都会燃起来,他们有的舔嘴皮子,笑的很放肆。

戚丰不咸不淡的说,「要是那儿痒了,我就送你们去镇上找小姐,别他妈的给我找事。」

大家伙闻言,都收了收心思。

有人说笑,脸上的横肉都在颤,「头儿,那什麽时候去镇上逛逛啊,你不说还好,你一说,老子可不就痒了麽,想找小姐姐给挠挠呢。」

几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也在附和。

戚丰嗤一声,「出息。」

不说周阳,其他人也都知道,他们都跟着头儿走南闯北,不管是哪回去放松,头儿都不参与。

三十好几,过几年就奔四的人了,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找女人,要说省钱吧,家里又没背什麽债,想不通。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往外说。

「镇上新开的一家可以去去,搞不好有优惠,就是不知道服务怎麽样。」

周阳往小卖铺里头瞧一眼,「兄妹俩长的不像,哥哥像妈妈,有一张好人脸,不笑的时候眼睛都是弯着的,看着就想欺负他,妹妹像爸爸,浓眉大眼高鼻梁,很凶。」

柜台那里的黄单在端着杯子喝水,留意着外面的声音,他听到那个叫周阳的青年说,「张老板这回损失不小啊。」

这事就发生在前天晚上,在每个人的记忆里还热乎着呢,话题被周阳给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搭两句话。

「哎,你们说干出那种缺德事的会是谁?」

「肯定是附近的人。」

「靠,你不会是怀疑工地上的人干的吧?」

「附近不是还有当地的村民吗?我听说被偷的就是现金和烟,这两样东西偷回去,还不是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周阳拆开一包蚕豆,嘎嘣嘎嘣的吃起来,还给旁边的人倒一点,「前天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我热的睡不着,就过来买酒喝,那狗还冲我叫呢。」

戚丰弹菸灰的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查,包括他掠过去的视线。

其他人似乎是头一回听周阳说起这个,都很惊讶,「也就是说,小偷是在你走后才进小卖铺的?」

周阳吃着蚕豆,声音模糊,「应该是吧。」

「那你怎麽不把这个事跟张老板说?刚才派出所的还来了呢。」

周阳几下就把蚕豆吃完,袋子随意丢地上,「跟我有什麽关系,再说了,你当现在是什麽世道啊,别想了,不可能凭着那件事就抓到人的。」

「也是,我家以前进过小偷,人是抓不到的,被偷的钱等於是打了水漂。」

「那边不是也有个小卖铺吗?怎麽没被偷?」

「还不是张老板一家心大,那麽晚回来,也不留个人看店。」

「我觉得,留了不一定就不会被偷,狗都放倒弄死了,要是有人在,两方撞个正着后,很有可能会在出於自保的情急之下杀人灭口。」

「哟呵,懂的不少嘛。」

歇了会儿没开口的周阳忽然说,「那个小卖铺是王工头的妹妹妹夫开的,东西不多,还贵,生意比张老板这家差多了,除了王工头带过来的那波人以外,基本就没人去买东西。」

他的声音压低,「我听说啊,只是听说,王工头的妹夫来找张老板,让他把菸酒还有饮料的价格也定高点,两家一个价格,有钱大家一起赚。」

有年纪稍长的工人冷笑,「这是吃准了我们没地儿买东西,要把我们当肥羊宰啊。」

周阳嘿道,「但是我发现了,张老板卖给我们的有些东西还是比王工头妹妹那儿的要便宜,比如说绿茶吧,那边三块钱一瓶,张老板这儿是两块五,我们经常一买就是两瓶,你们说,会不会是王工头他们一家知道了,心里头不痛快……」

议论声突然被一道低哑的声音打断,「开工了。」

周阳的话没说完,他撇嘴,「不行啊戚大哥,我去看了,地上都是烂泥,架子也还是湿的,怎麽也得下午才能开工。」

戚丰耷拉着眼皮,「那就去宿舍睡觉,不睡就打牌,别在这儿堵着。」

他一发话,大家就上小卖铺买零食和水。

黄单蹙着眉心,对於男人的打断很不高兴,他原本可以听到更多东西的。

给最后一个工人找零,黄单重新坐回椅子上,「系统先生,我想再看一下任务屏幕。」

系统,「稍等。」

黄单的面前很快就出现一块屏幕,他往下看,以为自己看错,闭了闭眼再去看,「填写目标的那一栏怎麽没了?」

系统,「任务发布屏幕做过一次修改,只有在宿主念出目标名字后,那一栏才会出现。」

黄单,「……」

他问道,「是你上司的意思?」

系统,「不是在下的上司,是上司的上司。」

黄单心想,看来系统先生工作的地方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机构。

只是有点失望。

黄单指望能和上一个穿越世界做的任务那样,靠那一栏划线的长度来猜目标有几个。

理了理思绪,黄单想起另一个事,「系统先生,上次你跟我提过,菊花灵的公司每年会有活动,到时候记得通知一下,我随时都可以。」

系统,「黄先生,恕在下不能理解,您目前拥有的菊花灵已经很多了,而且您还有几千万的积分,足够您随意挥霍,为何还……」

黄单打断它的声音,「菊花灵存的多一点,我会有安全感。」

系统,「……」

黄单拿了包瓜子,想拆开吃又放回去,他嘴上长了个燎泡,有点上火,还是不吃了。

根据刚才外面的那些话,黄单整理出几个线索。

一,前天晚上,周阳快十二点时来买东西,豆沙还在,小卖铺也没被偷。

二,另一家小卖铺跟原主他家之间有过接触,货品价格卖的不一样,生意没有原主家做的好。

不过第二条线索相关的片段,黄单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到,或许是不知情。

他望着外头和大家玩闹的青年若有所思,两条线索都是周阳给的,对方的嫌疑未消,所以线索的真假待定。

「周阳……」

黄单自言自语,他敛去眼底的思绪,将这个青年放在嫌疑人的第一个位置。

因为对方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黄单没思绪多久,大鹏底下的一拨人就陆陆续续的散了。

戚丰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穿着黑色T恤和长裤,肩宽背阔,腰窄腿长,臀也很翘,铲平头的发梢都是漆黑的。

黄单看了眼男人的背影,端起水杯咕噜噜喝了几大口水。

现在才是八月份底,还要热上一段时间,他叹气,真的不喜欢夏天。

门半开着,从里面飘出来一缕缕的菸草味。

张父坐在冰箱旁边的桌前抽菸,他的菸龄几十年了,菸瘾非常大,已经成为生命里没法抠掉的一部分,早上起来一根,吃饭前来一根,饭后也来一根,一天下来,多的时候一两包,少的时候也要差不多一包。

烟抽的多,张父还好面儿,不抽庐山红梅这类的烟,捡着中华这种好菸抽,连玉溪都瞧不上。

这两年张父的年纪从四到五,又总是在算账要钱,背都驼了,人也一下子苍老了不少,虽然还是不愿意穿的像个老头,但已经开始抽一些利群牡丹,软中华会留着,去公司见老总,或者是在参加酒局的时候才拿出来。

厨房的一面墙上挂着个镜子,张瑶站在镜子前拍拍脸上的大宝,她拽走腕部的头绳,麻利的把一头卷发紮起来,「爸,你少抽点烟。」

张父重哼,烟继续抽着,「你跟你妈一样罗嗦。」

张瑶从厨房里走出来,唉声叹气的说,「爸哎,我大老远的从学校坐车来这儿,就赶上你跟我妈吵架。」

张父拍掉裤子上的菸灰,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瞪,「谁想跟她吵,还不是她自己神经病!」

张瑶缩缩脖子,有点儿怕,「妈呢?」

张父嗓子不舒服,对着垃圾篓咳了一口痰,「去洗衣服了。」

张瑶在屋里转了转,手在矿泉水的箱子上摸摸,又去摸雪碧的箱子,都没灰,说明是才进回来不久,卖的很快,她往楼梯上面看,乱七八糟的货物堆放了很多。

「爸,待会儿我跟哥去镇上,要是时间够的话,也会去市里一趟,有什麽要进的吗?」

张父把烟屁股掐了,「进一点猴头菇,你喜欢吃那个真巧的什麽来着,对了,就是酱芯曲奇,还有好丽友的蛋糕,到那儿你自己看看,想吃什麽就告诉你哥,让他给你买。」

张瑶记下来了,「别的没有了吗?」

张父说,「买些菜吧,鸡蛋胡萝卜什麽的,水果让你哥看着买。」

张瑶哦了声,就瞪瞪瞪上楼,又瞪瞪瞪下楼,肩头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她拎了粉蓝色的运动鞋就穿,「哥,走了啊!」

外头的黄单应声,碰上一人来了小卖铺,就是另一个工头王东强。

王东强四十多岁,身材发福,满脸油光,脖子左侧有一颗大黑痣,上面有两根毛,他慢悠悠的跨过门槛进来,拿牙签剔着牙,「一条哈德门。」

黄单在玻璃柜底下那层拨拨,「爸,哈德门还有吗?」

张父说有,很快就在床边木板钉的架子下面找了一条哈德门拿出去,「老王,吃过饭了?」

王东强扭头呸一口,吐掉了剔下来的食物残渣,「吃过了,你们还没吃?」

张父说还没有。

王东强搬凳子坐下来,跟张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问着派出所的人来了是怎麽说的,给不给查案子,多久能查出来。

他的言语之间露出一丝担忧,说妹妹的小卖铺里有不少菸酒,还说准备这两天就装监控。

黄单没走,坐椅子上听,前天晚上进小卖铺的小偷不是什麽都拿,像哈德门月兔这种便宜的湮没偷走,损失的一批烟都是一百以上的。

他的余光从原主父亲脸上扫过,想起对方被问话时的不对劲,假设除了烟和现金,真的还丢了别的东西,会是什麽呢?

派出所的人来问,张父不说,原主和张母都不知情,说明他是打算瞒着所有人。

为什麽要隐瞒?

黄单正想着事,胳膊突然被拽,他的眼皮跳跳,耳边是张瑶的声音,「哥,你发什麽呆啊,我叫你好几声了。」

张瑶催促,「快点吧哥,再晚了就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来了。」

黄单说,「好哦。」

小卖铺有张父在,不会出现问题,他想起来了什麽,冲着外头喊,「买只酱鸭,要是有时间,就再去杀一只鸭,问那家店的老板娘有没有鸭血卖。」

张瑶走回来说,「爸,我跟哥要买的东西好多呢,鸭就算了吧,下次一起去的时候再买。」

张父摆摆手,「行吧,叫你哥路上开车慢点。」

下过雨,空气里依然不见丝毫的凉意,黏糊糊的扑在脸上,往毛孔里钻,有点恶心。

张瑶上车就开窗,头一歪,进入半死不活状态。

黄单往镇上开,没个人跟自己说话,他有些犯困,眼皮正在一点点的往下压,「小瑶,我能开个音乐吗?」

张瑶闭着眼睛,「开吧。」

黄单去开音乐,放的是刀郎的专辑,张父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