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跟张瑶聊了会儿,「我出去走走。」
张瑶在他背后喊,「哥你别走太远啊,待会儿妈要问的。」
黄单说知道的。
夏天的夜晚,天空被繁星铺盖,月光皎洁,看着挺美,可惜连风都是热的,很难让人有什麽好感。
黄单沿着左边那条路往前走,豆沙还活着的时候,原主早中晚都会牵着它出来遛遛,就在这路上飞奔。
有混乱的脚步声被热风送到黄单的耳边,他没停下来,渐渐看清来人。
前面有个麻将室,几个工友刚从那儿回来,有人赢了钱,乐呵呵的揣在口袋里,有人输的精光,满脸的愁云惨,眼里不时闪过一丝光芒,想着下次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走在后头的身影高大,黄单一眼就望到了。
其他几个工友见着黄单,都有说有笑,「小兄弟出来散步啊。」
黄单应声,从那几人身边进过时,他闻到了刺鼻的烟味,混合着汗臭味,那些味儿搅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身上的。
戚丰脚步不停,和青年抆肩而过。
黄单不快不慢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游乐场外面,他抬头看去,寻思等任务完成了,找个时间把里面的设备都玩一遍。
尤其是大摆锤和过山车,还有个三分钟的SD电影。
一缕烟味飘到鼻端,黄单动动鼻子,他转过身,看到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戚丰的唇边有火光,忽明忽灭,「你真不是同性恋?」
黄单说,「不是。」
戚丰冷笑,「那你干嘛总是盯着我的屁股看?」
黄单没说话。
戚丰两个阔步,人已经逼近,「叔叔问你话呢,有没有点礼貌?」
黄单说,「我出来看月亮,不想跟你吵。」
戚丰愣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面前人已经不见了。
路边也没个路灯,只有月光,戚丰在四周看看,没找到人,他骂了声,「妈的。」
游乐场的西边是一大片的灌木丛,蚊虫正在那里面开狂欢派对。
黄单是走错路了才走到这里的,他打算往回走,无意间瞥到灌木丛里有人影,是两个人。
原主的视力很好,黄单托他的福,可以分辨出一个是贺鹏,另一个是王东强,他们好像在说着什麽,并不愉快,随时都会发生争执,甚至是大打出手。
黄单轻手轻脚的靠近,他屏住呼吸偷听,声音很模糊,听的很不清楚。
重新换了个地儿,黄单在心里说,「系统先生,麻烦你把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告诉我。」
系统扣除相应的积分,「稍等。」
黄单很快就听见了两道声音,非常清晰,像是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扒着他的耳朵说话。
王东强哼了声,「我听说你想跟戚丰联手,把我的那车钢筋分掉。」
贺鹏笑着说,「你从哪儿听说的?」
王东强说,「别管我是从哪儿听的,小贺,我把你当弟弟,这背后插刀的事可不能做。」
贺鹏还是在笑,「老王,我是什麽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俩是拜把子的兄弟,戚丰那家伙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怎麽可能跟他联手。」
王东强刚要说话,他的脸色一变,快步拨开灌木,「谁?」
周围寂静无声。
贺鹏手插着兜,「老王,你怎麽这麽紧张,是不是做了什麽亏心事啊?」
王东强说,「你觉得我能做什麽亏心事?」
贺鹏无所谓的笑,「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王东强伸手抓抓身上,被咬了很多个包,「行了,先就那样吧,回头再说。」
贺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开口,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蚊虫听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是做了,呵呵。」
脚步声越来越远,彻底消失,草堆里的黄单才站起来,低头拍着衣裤上的灰土和草屑,就在王东强过来的那一霎那间,他被一只大手拽走了。
如果他没跑掉,被王东强逮个正着,对方会拿他怎麽着?
黄单若有所思。
他来的时机不对,听到的内容没多大价值。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贺鹏跟王东强仅仅只是表面的兄弟。
耳后响起声音,「你偷偷摸摸的在这儿干什麽?」
黄单的思绪骤然回笼,他想起来了什麽,就朝地上呸一口,又接着呸。
戚丰看青年那眉毛拧的,都成麻花了,「一点泥巴而已,你呸个没完了是吧?」
黄单说,「不止是泥巴,还有你的毛。」
戚丰的面部抽搐,「什麽毛?」
黄单说,「手臂上的。」
戚丰扯了扯嘴角,冷哼了声,「难怪刚才我左边的手臂有个地方疼了一下,敢情是被你啃了毛。」
黄单没话说。
他当时被拽下去的时候也没注意,整个人往前趴,嘴巴啃到男人的手臂,嘴里咸咸的,是对方的汗液。
好像还有毛没弄掉,黄单的舌头在嘴里扫了几圈,他决定回去喝水。
戚丰开口,「站住。」
黄单脚步飞快,不搭理,他不喜欢这里,好多蚊子。
戚丰气的鼻孔冒烟,他的薄唇拉直,把走出去的人拽住,「跟叔叔说说,为什麽跑这里偷听?」
黄单抓脖子,「我迷路了。」
戚丰笑了笑,「这个时间你爸应该还没睡吧。」
黄单叹息,「你先把手松开。」
戚丰的手一松,看着青年抓完脖子就抓脸,抓着抓着就哭了。
「……」
黄单哭着说,「我身上被咬了很多地方,现在我要回去洗澡抆药膏,有什麽事明天再说。」
戚丰目瞪口呆,「不是,弟弟,你这是被蚊子咬哭的?还是你自己把自己抓哭的?」
黄单流着眼泪,「没区别。」
戚丰咂咂嘴,白天见过一次,晚上又见一次,「厉害。」
黄单边哭边走,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一个难过的背影。
戚丰在原地杵了会儿,他上下口袋的摸了摸,想起来最后一根菸已经抽掉了,他掐眉心,抬脚跟了上去。
小卖铺外面的灯亮着,张父在一张木桌边抽菸,脚边有好几个菸头。
黄单垂着头进屋,洗把脸就上楼了,后面过来的戚丰买包南京,跟张父结伴吞云吐雾。
「张老板,这麽晚了还不睡?」
张父长长的叹口气,「睡不着啊,这小偷一天不抓到,我一天就不踏实。」
戚丰很随意的问道,「派出所那边没动静了?」
张父说,「对他们那些人来说,大大小小的案子多的是,家里遭窃不算多麽严重的案子。」
戚丰弹弹菸灰,「张老板多去几次,没准派出所的人就会多投入一些人力进来调查。」
张父一愣,「有道理,明儿一早我就去。」
戚丰没多说,他站起身打了招呼,就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张父就去了派出所,上午的时候就有人来工地调查。
周阳被派出所的人叫到一边问话,他那态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我知道的就这麽多。」
其中一人在做笔录,「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场?」
周阳点头说,「对啊,就我自己。」
那人又问,「当时小卖铺的狗是什麽反应?」
周阳露出后怕的表情,「那狗可凶了,我还没靠近就开始叫,把我给吓的差点都尿裤子了。」
「你在小卖铺待了多久?」
周阳抓抓头,「这个我不知道,那会儿没留意过。」
「根据你的工友反应,你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周阳眨眨眼,「谁说的,哪个工友?他看到我啦?扯淡呢,我回去的时候没见着什麽人。」
问话的是个中年人,很沉得住气,他安抚着周阳的情绪,「不要过於紧张,这只是普通的问话,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
周阳的脸色很不好,「大叔,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他整个人都很激动,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莫名其妙被扣了个屎盆子,「卧槽,搞什麽东西啊!」
「小朋友,你冷静点,配合我的问题,我早点问完,你也能早点干活。」那人说,「要是你不配合,我只能让你的工头过来了。」
周阳深呼吸,「行吧,你接着问。」
「小卖铺就在宿舍前面,距离很近,快两三分钟,慢也不会花掉十分钟,你快十二点的时候去了那儿,为什麽才回去?」
周阳认认真真的说,「首先,我没有时间概念,到那儿时是被狗给吓到了,所以就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其次,我回宿舍时没有看到谁,我保证。」
「这个不要紧,也许是对方看到了你,而你没注意到他,现在你需要交代的是,你回去前做过什麽,在什麽地方。」
周阳踢着脚边的石头子,「当时我敲了几下小卖铺的门,也喊了几声,见里面没动静,就猜可能人都出去了不在家,之后我就回了宿舍。」
「只是这样?」
「不然呢?」周阳啊了一声,「对了,我到宿舍楼底下时肚子不舒服,就在厕所蹲了有一会儿。」
「我知道了。」
那人合上本子,把笔塞胸前的口袋里,他露出一个笑容,「小朋友,如果有疑问,我们还会来找你问话的。」
派出所的人走后,周阳气的大力踹钢筋,「靠,你们谁出卖了我啊!」
没人回应。
周阳咬牙切齿,他不知道是谁干的,就在工地上发疯。
戚丰说,「有什麽好气的。」
周阳哼哼,「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敢做不敢认,孙子!他就是个孙子!」
后面一句是他叫出来的,声音大的周围所有工人都能听见,但还是没人站出来。
周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有点后悔,似乎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戚大哥,我这嘴上没把门,早知道就不往外说了。」
戚丰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只是随便问几句话而已。」
周阳撇撇嘴角,「噢。」
他好像又想说点什麽,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麽也没有说。
派出所的人来调查了,还换了两个人,不管怎麽说,都比不了了之来的强,张父心里高兴,就要请戚丰来家里吃饭,他把这事跟张母说了。
张母还跟张父闹的很僵,哪儿有什麽好脸色给他,「小瑶就要回学校了,等她回去了再不行吗?」
张瑶赶紧出来说,「没事的,我跟戚大哥挺聊得来,要不是他,我的手机早没了。」
张母知道这道理,心里也明白,可就是不想顺了张父的意,她把抹布一摔,碎碎叨叨了好几句,这才骑自行车去买菜了。
张父从卫生间的大红盆里捞出那条青鱼,上路边的坑里杀去了。
黄单给一个工人算了账收钱找零,他问着走过来的张瑶,「明天你几点走?」
张瑶拆开一包小馒头,倒给黄单一半,「八点多。」
黄单一个一个的吃着小馒头,「那我给主任说一声,明天晚点去公司。」
张瑶的声音模糊,「哥,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我是觉得,公司发不出工资,也没个事做,就是浪费时间,消耗生命,真的。」
黄单是要找出小偷完成任务的,「再说吧。」
张瑶换了个话题,「你的初恋有没有找你啊?」
黄单说,「她为什麽要找我?」
张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觉得自己搞错了什麽东西。
黄单开车去公司上班,小卖铺里由张瑶坐镇,她来这里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早上很早就被吵醒,晚上凌晨两三点竟然还有人来买东西说话,吵的她没法睡。
半死不活的守在柜台那里,张瑶打哈欠打的泪眼朦胧。
张父杀了鱼,就让她上楼补觉,「赶紧的,别在我面前晃。」
张瑶往里屋走,「明天这时候我已经在火车上了,你想看我在你面前晃都不可能。」
「下回没个把星期就别回来了,跑来跑去也不嫌累。」
张父喊道,「带几个面包上去,还有果汁!」
张瑶说不要,「下午吃。」
快中午的时候,戚丰被张父喊来了,张母的菜做的差不多了,张瑶也在,少一个。
张父叫张瑶打电话,「你问问你哥怎麽还没下班。」
张瑶笑着说,「爸,我这是长途哎,拿你的手机打吧。」
张父莫名的没把手机拿出来,他没好气的说,「一个电话才几个钱。」
一旁的戚丰突然开口,无所谓的语气说,「我来打吧,张瑶,把你哥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张瑶发过去了,「戚大哥,麻烦你了。」
戚丰扫了眼那串数字,他打过去,那头提示无人接听,连着打了两个,都是没人接。
「不会吧,平时我给哥打电话,都是很快就接了。」
张瑶说,「大概是戚大哥的号码他不认得,以为是骚扰电话,或者是打错了,所以就没接。」
戚丰的额角抽动了一下。
结果张瑶打了,那头的回声和戚丰的一样,她嘀咕,「怪了,哥也不接我的电话哎。」
戚丰的长腿一叠,往嘴里塞根菸,姿态放松许多。
张父给主任打电话,对方说自己走的早。
张瑶腾地站起来,「坏了!」
戚丰正在玩着打火机,那声大喊突如其来,他的手一抖,打火机就从指间掉落,啪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张父也吓一跳,「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张瑶吞咽口水,「哥不会是上午在公司没事干,就想起以前的事,越想越难过,他就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吧?」
戚丰,「……」
他捡起打火机,没再玩了,直接就给塞口袋里,手也没拿出来。
厨房的张母探出头,裹挟着一股子的油烟味,「怎麽了?志诚还没回来?」
「没呢,哥的电话没人接。「
张瑶说,「可能是有什麽事耽搁了。」
张母走出来,「老张,你打电话问一下啊。」
张父说,「刚问过,主任说不知道是什麽情况,刘总的电话打不通。」
他叫张瑶去公司一趟,「车被你哥开走了,你就骑自行车去。」
张瑶说,「我走路吧。」
张父随她去,「那你快着点,外面太阳大,别瞎转悠。」
张瑶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她在架子底下一层拿了点吃的塞包里,边走边吃。
中午的太阳光毒辣,晒的人头顶发烫,张瑶忘了带伞,尽量找阴凉的地儿走,还没走多远就被叫住,「张瑶,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咽下嘴里的一块火腿肠,「戚大哥也要去?」
戚丰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我正好要去公司办点事。」
张瑶哦了声就没再问,跟戚丰一块儿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