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监控,戚丰没有对黄单做什麽,他也懒的看电影,索性半阖着眼皮休息。
好像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抽菸,黄单。
现在烟已经在被他往外面推,只剩下黄单一个人了。
电影放完了,众人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想法,这是游乐场最值得一观的项目。
张瑶去买了冰淇淋,黄单跟戚丰都有份。
大冬天的吃这玩意儿,透心凉。
黄单冷的牙疼,他看看边上的男人,「我吃不完了,你要吃吗?」
戚丰把自己那份三两下搞定,美滋滋的享受黄单吃剩下的那份。
张瑶看怪物一样看过去,她拉拉她哥的袖子,「戚大哥那样子看起来真的好变态啊。」
黄单说,「他只是喜欢我。」
张瑶哎哟一声,「我吃出来了,这冰淇淋里面有一股子狗粮的味道。」
黄单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瑶吃着冰淇淋,「我干嘛要喜欢别人,我喜欢我自己就行了。」
黄单,「……」
之后三人在游乐场瞎逛,把碰碰车,旋转木马等项目都玩了一遍。
张瑶说到做到,给她哥和嫂子拍了很多照片。
那些照片全存到了戚丰的手机里。
那两桶橘子有一桶都被张瑶带回了学校,丢到箱子里沉的要死,橘子其实很便宜,她非要带,说是答应了的。
戚丰没走,他留下来过年了。
张父跟戚丰结伴钓鱼的次数多了,关系也好起来,见他一个人过年,还说要吃泡面,就觉得不容易,让他过来吃了年夜饭。
年后,黄单跟戚丰离开J市,他们换了两个城市,最后在A市落脚。
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
黄单没出去上班,在家接了原画,托上个世界那副身体主人的福,他对原画这一块的了解相当深入。
戚丰包了个工程做,往工地上跑的次数并不勤,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家里。
不过想归想,戚丰对工程上面的事没马虎,他还在研究投资,毕竟是有家有老婆的人了,生活应该要越过越好。
黄单画画的时候,戚丰就在旁边看着。
他是个大老粗,不懂这玩意儿,就夸张的叹气,「早知道当年少捏点泥巴,多读点书了。」
「……」
黄单往椅背上一靠,「我饿了,想吃你煮的面条。」
戚丰立马来了精神,「等着。」
黄单听着厨房里响起的声音,他无意识的笑了一下,那抹笑也蔓延到了脸上,久久都没消失。
睡前戚丰把玩着黄单手上的戒指,跟自己的放一块儿看,「结婚证呢,你放哪儿了?」
黄单困的眼皮快打起来了,他强行把两个小伙伴分开,「不告诉你,免得你有事没事就拿出来摸。」
戚丰,「……」
「叔叔这不是感觉自己在做梦嘛,多摸几遍才相信是真的。」
他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真栽进去了,到死都爬不出来,「来,叫声老公。」
黄单打哈欠,那声老公模糊不清。
戚丰不依不饶,挠他痒痒肉,他无奈的捏鼻梁,很认真的喊出那两个字,「老公。」
「睡觉了好不好?我很困。」
「不好,睡前不做运动,身体容易老化。」
黄单被抱起来,全身重量都在男人身上,他人清醒了大半,「那你来吧,我睡会儿。」
很快他就半死不活了。
工地上干活,会面临意想不到的危险,有一个工人在地下室干活,缺氧晕倒了,醒来变成了痴呆,老婆把他推到工地门口要钱,僵持了好几个月,才给了几万块。
戚丰没把这件事告诉黄单,是怕他担心。
黄单还是知道了,从新闻报导上看到的,他跟戚丰商量,能不能别做工程了,试着换一个工作。
戚丰下半年就开了家公司。
黄单感到惊讶,「你哪儿来的钱?」
戚丰轻描淡写的说自己一直在搞投资,「怎麽样?明天要不要去看一下你男人新的战场?」
黄单说好哦,「要是欠了债就跟我说,我现在存了很多钱。」
戚丰啧啧,「戚太太就是厉害。」
他说着就把人圈住,低头去亲了很长很长时间。
那时间长到黄单都出现缺氧的症状,嘴也破了,例外都是麻的,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男人的更年期挺可怕的,黄单早就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适应了。
戚丰每次无理取闹,黄单都能应对。
在戚丰因为黄单跟一个外包公司的朋友出去吃了顿饭,就把客厅的沙发给踹翻了的时候,黄单站一边说,「我跟你提过,我们会吵架,你会不讲理,还记得吗?」
戚丰的额角一抽,心口的郁气一扫而空,「我错了。」
黄单说,「我原谅你。」
他从前就这麽说,现在还是,这几个字只会用在同一个人身上。
戚丰扯开几颗扣子,「你不是小猫小狗,可以出去,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你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会很慌。」
黄单叹息,「我给你发了短信。」
戚丰也叹息,「那不算的,我还是很担心。」
黄单说,「我答应你,以后只要我出去,我都会把具体位置发给你,包括我几点出门,几点回来。」
戚丰把青年的双手捧住,他低头,将脸埋进去,不敢跟青年对视,「叔叔是不是跟个神经病一样?」
黄单说,「不是,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戚丰的身子一震,不是喜欢,是爱啊,傻瓜。
三年后,戚丰带黄单去看他们的家。
那块地是戚丰前前后后花了半年时间才选出来的,他用掉了大半的积蓄买下来,迫不及待的捧到爱人面前,想得到一个肯定。
黄单说,「我很喜欢。」
戚丰在车里把他给弄哭了。
修改设计图,监督并参与装修,买家具,这些事都是黄单跟戚丰两个人一起做的。
他们对於未来的家,充满了期待,也给予了所有的美好和希望。
在搬进新家的前一天,黄单跟戚丰吃过午饭后就去了家具城,他们是去看台灯的,想给书房里再买一盏台灯。
黄单跟戚丰走出家具城不到三分钟,就出了意外。
那一瞬间,黄单什麽也没想。
等到血块从黄单嘴里咳出,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天地都黑下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
黄单艰难的撑着眼皮,视野里只有一片血色,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他动了动嘴唇,好难过,明天就要搬家了,是他们的新家,花了很多心思设计的,大到家具,小到桌布,墙纸,都是精心挑选的。
可惜不能住进去,来不及了。
黄单侧着头,被鲜血遮盖的脸朝着一个方向,那是男人摔倒的位置,他的眼睛没有闭上,睁的很大,因为他还没看到男人,不甘心。
直到死,黄单都是睁着眼睛的。
那起事故后,戚丰就有了严重的后遗症,他不敢开车,不敢坐车,看见车就浑身是汗,心脏抽痛,濒临昏厥。
过了整整两年,戚丰的症状才有所减轻。
戚丰开始写信,以前青年还在的时候,每年做的最认真的一件事,就是爱他,现在青年不在了,最认真的事是给他写信。
一年三百多天,三百多封信,全在大箱子里面放着。
戚丰没想过要写多少封,他会一直写下去,活到哪一天,就写到哪一天。
每当从梦中惊醒,戚丰就会跑出去,在房子里喊着青年的名字,没有回应,从来都没有。
跑到筋疲力尽,戚丰会打开抽屉,拿出那两枚戒指发呆。
天亮了以后,戒指上都是水迹。
一天天的过去,别人的生活轨迹在发生着变化,戚丰却没有,他的生活轨迹卡在了青年死的那天。
青年离开的日子越来越久,房子里就越来越冷清。
有时候戚丰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从早到晚都没有一丁点声响,整个房子就彷佛置身地狱,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张瑶每个月都会打电话给戚丰,也没别的事,只是问一问他的情况,说一说自己的情况。
戚丰知道,张瑶那麽做,其实是怕他想不开。
他觉得好笑。
身边的同事,朋友都知道的,他过的很好,有房有车,也有不错的事业,以后还会更好,怎麽会想不开呢?
有一次戚丰很晚才从公司出来,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跟青年常去的饭馆,那里已经关门了。
戚丰没走,就站在门口抽菸。
手里的一根菸燃尽,戚丰的手指烫的发红,他没在意,只是把手抄进西裤的口袋里,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动,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实际上他是没有家了。
没有那个人,哪儿还有什麽家。
前面不远传来打斗的声音,戚丰看到七八个成年人在对两个少年出手,他只是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电话报警,没有上去动手。
那两个少年发现了戚丰,向他露出求救的目光。
戚丰无动於衷。
接到报案的警察很快就来了,听到警车的声音,那群人顿时四散着逃跑。
得救的两个少年似乎是没想到有人可以那麽冷血,他们愤恨的瞪着戚丰,嘴里还嚷嚷着什麽骂人的话。
戚丰面无表情,他脚步不停的离开,扯起唇角笑了,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以前有个头疼发热,戚丰通通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了,哪怕是个小小的感冒,他都会紧张的跑去医院。
医生往往会露出怪异的表情,大概是没见过一个四十多年的男人这麽怕死。
小感冒而已,至於这麽慌张?
没有人知道,戚丰不是怕死,他早就不想活了。
可是即便他的心里空荡荡的,痛苦的想死,他却不能死,他必须活着,好好的活着。
因为这条命是那个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不能有任何闪失。
戚丰有多爱那个人,就有多重视自己的这条命。
他无数次的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怪自己当时为什麽没有护住青年,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会去咬自己的手背,咬的血肉模糊,却一点都不知道痛。
一个人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戚丰的书房里没有一本书,全是许愿瓶,一排一排的摆放着,每个瓶子里都里面装满了星星。
他有心愿,想跟青年有生生世世。
有一天戚丰接到张瑶的电话,她在那头说自己要结婚了。
张瑶原本是单身主义,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跟哪个男的搭伙过日子,可是她哥没了,爸妈就只有她了。
嫁人这两个字开始出现在张瑶的人生计画里面,不受控制的蹦蹦跳跳。
她最终觉得把那两个字拖拽到现实生活中来。
准新郎是张瑶的大学同学,从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就喜欢上了她,默默的喜欢着,一直喜欢着。
在男生鼓起勇气告白时,张瑶看着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她想,一个人如果会花好几年的时间去暗恋另一个人,不会坏到哪儿去。
张瑶答应了对方,因为自己想试一试。
之后就是和普通情侣一样,他们会做一些普通又白痴的行为,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所有的事都是水到渠成。
两个人的感情结束一个阶段,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能匹配的关系就要从情侣变成夫妻。
六月六号是张瑶的婚礼,那天戚丰出现了。
张瑶喜极而泣,「戚大哥,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她的爸妈永远都不知道,有个人爱着他们的儿子,是一生的挚爱。
张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
因为她哥是另一个当事人,已经不在了,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没有任何意义。
张瑶的思绪回笼,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穿着量身定做的高档西服,身姿挺拔稳重,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她又觉得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戚大哥。
沉默半响,张瑶开口问道,「戚大哥,你这几年还好吗?」
戚丰单手插兜,「挺好的。」
张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生怕不小心碰到男人心里的伤口,「五年了,戚大哥,你还好吗?」
戚丰笑道,「我活的好好的,不就是最好的说明?」
张瑶的呼吸一紧,这人在笑,她却难过的眼睛酸涩,想哭。
张母走过来,望着已经离去的身影,「小瑶,那是谁啊?妈怎麽看着有点眼熟?」
张瑶眼神躲闪,「一个朋友。」
张母的脸色变了变,情绪变的很激动,「什麽朋友,是戚丰对不对?他还有脸来这里?」
张瑶小声说,「妈,都过去好几年了。」
「当年你哥要不是为了救他,又怎麽会被车碾的……不成人样了……」
张母语无伦次,「妈这几年总是会梦到你哥走时的样子,他一定很痛,你哥那个初恋结婚后……他就落下了怕疼的毛病,那该多疼啊,小瑶,你哥他……」
张瑶的眼睛也红了,她出声打断,「妈,别说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婚礼现场新娘和自己的妈妈都在抹眼泪,这是唱的哪一出?
知情的晓得是怎麽回事。
张父听着动静过来,看一眼老泪纵横的老伴,「今天是小瑶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像什麽话。」
张母擤鼻涕,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小瑶,妈只是想起你哥了。」
张瑶安抚,说没事的,「爸,妈,哥的忌日就快到了,到时候一起去看他。」
张母哽咽,「好好,一起去。」
要不是张父把她拉走,她又要哭。
七号那天下着毛毛细雨,张瑶去的早,她特地叫爱人把车停在离墓园有段距离的地方,夫妻俩下了车,撑着一把黑伞往墓园里走去。
「妈发头晕,爸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这次就没过来,哥会不高兴吗?」
「不会的,你别多想。」
「要是哥还在就好了。」
张瑶叹息,她摸了摸肚子,叫着宝宝的小名,「待会儿妈妈要跟舅舅说话,你要乖,要听话,舅舅喜欢听话的孩子。」
爱人停下脚步,喊了张瑶一声,「小瑶,你看那边。」
张瑶闻声望去,看见她哥的墓碑前蹲着一个人,仅凭背影就知道是谁。
她没有立即靠近,不想在这时候去打扰到那个男人,而是让爱人扶着自己去了左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站着。
从这个角度看去,张瑶可以清晰的看见墓碑前的一切,她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一根蓝色的塑料小管子,细细长长的,一头垂在半空,一头折出形状。
男人在折星星,他折的很认真,侧脸线条温柔,能把人溺毙进去。
张瑶注意到男人的嘴唇张合,在跟她哥说着什麽,她离的更近些,耳朵里不再只有风声雨声,多了男人嘶哑的声音。
「那姓贺的死了,听说是长期被其他犯人们欺压,受不了才自杀的。」
「姓刘的出狱了,不走运的是他出来不到一星期,就醉驾撞到机非隔离的钢制护栏,在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你家里的债都还清了,你爸妈前段时间已经把小卖铺关了,打算今年回老家去。」
「你爸妈怨我,他们该怨,是叔叔没有照顾好你。」
「对了,你妹妹上个月结婚了,新郎是她大学同学,婚礼办的很热闹,她怀了身孕,预产期在年底。」
「恭喜你,要当舅舅了。」
「小东西,你说奇不奇怪,你走了以后,一次都没有来过叔叔的梦里,可是叔叔竟然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你长什麽样子,说,你是不是给叔叔下了药?」
「没良心,小王八蛋,你丢下叔叔一个人走了,还不来叔叔的梦里,怎麽也不知道照顾一下叔叔这个孤寡老人?」
耳边的声音停了下来,张瑶看去,发现男人在拿手背抆眼睛,那声音更哑了。
「你说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我们现在过着什麽样的生活?」
「我们住在三层楼的大房子里面,养的小猫也长大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打理的很好,到了冬天,橘子树上结满了橘子,你可以吃个饱,还有书房里的那面收藏柜,放满了你喜欢的小玩意儿,要是没有那场车祸……那该有多好啊……」
「哎,几年前你走了,一次都不回来,叔叔一个人住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当初叔叔不该偷懒,只给你折了九百九十九颗星星,没有折三千三百四十四颗,现在折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吧,叔叔多折点,一个三千三百四十四不够,那叔叔就折上十个,百个,千个。」
「这颗星星折的不漂亮,叔叔再给你折一颗。」
戚丰在西裤口袋里摸了个空,他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一片苦涩,「你看看我,连这麽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回去给你折吧。」
「这个你先拿着,不准嫌弃。」
把那颗星星放在墓碑前面,戚丰摸了摸碑上的照片,指腹摩挲着照片里的青年,「照个相都不爱笑,小气鬼。」
他蹲的腿麻了,好半天才站起来。
张瑶的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了男人低低的声音,哀求着,「老婆,你能不能来看我,一次就好,算我求你了。」
墓碑静静立在细雨里,冰冷而又无情。
戚丰背过身,走着来时的路,他没有打伞,走的很慢,背影孤独寂寞。
张瑶把那只脚放下来,一步都迈不出去了,她靠在爱人怀里,摀住嘴巴小声哽咽。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一边长大,一边遗忘。
到头来,能真正刻在记忆深处,不被时光侵蚀的东西不多,可能也就只有那麽一个人,一件事。
张瑶知道,她哥还活着,活在戚丰的生命里,刻在他的记忆深处,直到他老去,死去。
关於七月半的由来和传说很多,其中有一种说法是,那天鬼门关大开,里面的鬼魂会回到生前的城市,在自己死时的地方徘徊着,渴望在那里见到亲人。
天还没黑,XX街的路边就站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衬衫长裤,蓄着利落的短发,他的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悲伤,与成熟刚硬的面容格格不入,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附近商舖里的店员和老板看到那一幕,都习以为常了,因为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会看到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站在同一个位置。
有个别商户知道,几年前那里发生过一起严重的车祸,一个青年当场死亡,心脏和肝脏全被撞出体外,死相惨不忍睹。
而那男人就是那起事故中的幸存者。
目睹过那起车祸的人们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头皮发麻,按理说,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肯定都是必死无疑,且死无全屍,也不知道青年是怎麽做到的,竟然在死亡来临之际把男人推开,自己挡在了车前。
天暗下来,夜幕降临,起风了。
一家服装店里新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她不知道那年发生过车祸,也是第一次见到路边的男人,於是就好奇的问同事,「那个男的怎麽一直站在路边啊?等人吗?我看他已经站了很久了。」
同事知道的不多,只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年轻女孩惊诧的啊了声,「不会吧?他看起来很正常啊。」
「正常?怎麽可能!」
同事也是个女的,比她年长几岁,来店里的时间早很多,说话时的语气带着一股子社会的味道,「那种外形优秀,有魅力的男人,看一眼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我来店里三年,见过他三回,每年的今天,他都是一个人过来,什麽也不做,就站在那里,从下午站到晚上,你要是在店里过夜,就能发现他站到第二天,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麽?」
年轻女孩听不明白,「为什麽?他不是在等人?」
同事似乎想起了什麽,她的脸色变了变,心说,那男人等的恐怕不是人,是鬼。
年轻女孩见同事不说话,就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怎麽了嘛?你倒是说啊,话说到一半很急人的。」
同事神经兮兮的看她一眼,「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了吗?」
年轻女孩还真忘了,她忙着在几个地儿打工,有时候连星期几都不知道,「什麽日子啊?」
同事突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鬼节。」
年轻女孩吓的脸一白,人哆嗦了一下,她抱住胳膊搓了搓,还是觉得冷。
大多数人都怕鬼,年轻女孩是其中之一。
她怎麽也没想到,今天是那个日子,这会儿脑子里全是看过听过的恐怖灵异画面。
同事隔着玻璃窗指向路边的男人,「那个地方五年前发生过一起车祸,你看过报导没有?」
年轻女孩回神,她摇头,「没有。」
「我也是听人说的,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来店里上班。」
同事小声说起自己听来的悲惨故事,「车祸发生前,那个男人跟青年刚从家具城里出来,男人两只手都提着购物袋,青年拿着一个装修的小册子,他们上一秒还在有说有笑,下一秒就有一辆车朝他们开了过来。」
「我是没亲眼看见,不过我之前在网上找到了一个视频,虽然有点模糊,但也很震感。」
她抿抿嘴,「就像很多人说的,那真是爱的力量,超越了人的极限。」
年轻女孩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听到同事的声音,她的眼眶一热,青年果然在危急关头把那男人推开了。
「青年被撞的血肉模糊,身体扭曲的倒在路边,就是男人现在站的那个位置。」
同事咽了咽口水,「当时那男人不是被青年推开了吗?他从地上爬到青年身边,颤抖着手去抱青年,把青年被撞出体外的内脏都捡回来,他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叫喊,傻了……」
「等到救护车过来,宣布青年已经死亡的时候,男人还睁着眼睛,是活着的样子,却让人感觉他也死了。」
听完以后,年轻女人哆嗦的更厉害了。
同事抿抿嘴,「天堂和地狱,有时候还真就是一霎那之间的事。」
她的声音一停,膛目结舌,「你哭什麽?」
年轻女孩抆着眼泪,呜咽着说,「他们一定很相爱。」
同事赶紧嘘了一下,「小点声,很多人不喜欢同性恋的,会有很大的成见,你别让人听见了,那个青年早就死了,要是被人拿来议论,他在地底下会很不开心的。」
「还有外面的那个男人,他肯定不希望别人侮辱他跟青年的爱情。」
年轻女孩郑重的点头。
同事叹口气,「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说着,她伸手指指自己的脑袋,「那个男人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里就出现了问题。」
年轻女孩不喜欢看悲剧,也不喜欢听带有遗憾的故事,她会陷进别人的悲痛里面,要过好些天才能走出来。
「你说他能不能见到那个青年?」
同事看了看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落得轻松自在,「谁知道呢,人死了以后会去哪儿,以什麽形态出现,还能不能回到阳间,等我们死了,不就知道了。」
她示意年轻女孩去看外面,「你看那个男人的穿着,绝对是有钱人,大老板,思维逻辑比我们这些穷光蛋不知道强多少倍,聪明着呢,他会相信死了的人在鬼节这一天回来,还不是心里的执念作祟。」
年轻女孩轻声说,「你说的也是,他只是放不下。」
「这世上的不幸多着呢,每天刷一刷新闻都有,还不带重样的,没有最惨,只有更惨,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同事想起来了个事,「对了,今晚你值班啊,有句话我跟你说了,你当不当回事随你。」
年轻女孩问道,「什麽?」
同事拍拍她的肩膀,「鬼节的阴气很重的,你下班回去的路上,如果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应。」
年轻女孩,「……」
几片纸钱从空中飘下来,不知道是谁在给死去的亲人烧纸。
本来今天就是个阴森森的日子,还出现了这玩意儿,街上的行人都变了脸色,脚步匆忙的抆肩而过,生怕碰到什麽脏东西,再倒霉的回家去。
男人一直站在原地,他的两只手垂放在长裤两侧,眼睛盯着地面,像是在等着什麽人来接他走。
几分钟后,男人突然往马路上跑去,他那样子很开心,身形急切,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疯子,不想活了,在自寻死路。
有好心人及时拉了他一把,「先生,路上很多车,你担心着点。」
男人大口大口喘气,他先是茫然无措,而后勾起浅色的薄唇,抖动着肩膀笑起来,笑的悲凉又失望,「老婆,我以为是你来接我了,原来只是我看花了眼。」
旁边的好心人还纳闷,这怎麽还自言自语上了?下一秒就听到男人埋怨的声音,还有些委屈,「每年的今天都是你的节日,为什麽你一次都不回来看我?」
说到后面,男人恨了起来,重复着喃喃,「为什麽不来看我……」
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好心人打了个冷战,拉着男人的手也松开了,不敢再多待一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十点左右,年轻女孩关店下班,她把包往肩上拉拉,下意识的往路边看了眼,不由得微微一愣。
男人还站在那里,他在哭,无声的哭着,满脸都是眼泪。
没有人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