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把少年搂住,在他的嘴角舔了一下,「晚安。」
早上黄单是被亲醒的,「我还没刷牙。」
陈时说,「没事,我不嫌弃你,来,再让哥哥亲会儿。」
黄单的嘴里全是薄荷味儿,「你什麽时候起来的?」
陈时边亲他边说,「有一会儿了,粥在炉子上呢,我还出门买了包子跟油条。」
黄单把人推开一点,后仰着头喘息,「怎麽不叫上我?」
陈时拿手指在少年的唇边抹了抹,「大清早的外面地上都结了冰,走路滑着呢,容易摔着。」
黄单说,「以后我不刷牙,你不要亲我,不卫生。」
陈时愣了愣,他哈哈笑出声,「张舒然,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黄单知道他的衣服都在床尾塞着,就用脚去勾,「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
陈时看少年磨磨蹭蹭的,就自己上手,给他把毛衣套上,把人从被窝里抱出来放到腿上,麻利的从床底下拿了棉鞋。
黄单说,「我不是小孩子。」
陈时把少年圈在怀里,下巴抵抵他的发顶,「我也没把你当小孩子,你是宝贝。」
黄单的脸微红,「哦。」
陈时这下子就不高兴了,「就哦?」
黄单想了想说,「一会儿给你刮胡子。」
陈时哼哼,「这还差不多。」
他像个大家长,认真给少年把秋裤的裤腿扎进袜子里面,又去把棉鞋给对方穿上,「我要是不来参加葬礼,就不能碰见你了,不碰见你,也就没有现在的事儿了,你说奇不奇妙?」
黄单说奇妙。
陈时把少年放下来,「为了这份奇妙,我们要多吃两碗粥,刷牙洗脸去,赶紧的。」
他又把人拽怀里亲亲,「可以去了。」
过了好几天,黄单跟陈时从画室里回来,见到一对中年夫妇,是沈良的父母,他们过来带走儿子生前的物品。
中年夫妇不认得黄单跟陈时,看到他俩,什麽也没说。
黄单把屋子的门开着,端着盆进进出出,有意观察隔壁的动向。
听到关门声,黄单人就出来了,他后脚走出院子,站在门口往巷子左边望去,以为看不到什麽了,倒是没想到会目睹沈良他爸妈跟人吵架的一幕。
黄单把院子的门关上,转身回了屋子里,「沈良像他爸爸,也像他妈妈。」
陈时在切火腿肠,「长的是有点像。」
黄单指的不是外表,是心性,那样的家庭环境影响了沈良,让他也成为一个自私的人。
当天下午,画室里来了个什麽道人,在那烧黄符,像模像样的,说是什麽画室的阴气重,要换地儿。
陈时抱着胳膊,「装神弄鬼而已。」
黄单说,「是吗?我也觉得画室里的阴气挺重的。」
陈时抽了抽脸,「那是因为天冷。」
黄单也抽,「国庆的时候不冷,我就感觉画室里有阴气了。」
陈时挑眉,「大概是女生多?」
黄单说,「我看你是觉得我蠢。」
陈时冤枉,「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别往我头上乱扣罪名。」
黄单说,「不开玩笑,我真觉得画室里怪怪的,那道长也许能看到什麽东西。」
陈时眨眼,「什麽东西?鬼吗?」
黄单说,「嗯。」
陈时抖着肩膀笑,「扯呢,青天白日的,哪儿有什麽鬼啊,你胆儿本来就小,冰凌子化水都吓的睡不着,别没事自己瞎自己了成不?」
黄单说,「我们也在画室画画。」
陈时说,「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要考完试回学校了,这里的事跟我们没什麽关系。」
黄单肚子疼,他赶紧转头走了。
陈时冲着少年窍瘦的背影喊,「喂,张舒然你一声不响的走那麽快干什麽,等等我啊——」
他经过中年人身边,「道长,你艳福不浅啊。」
中年人正在动着嘴皮子,念什麽咒语,他闻言就厉声道,「小娃儿,你胡说八道什麽?一边呆着去,小心被阴灵缠身,大祸临头。」
陈时指着他身后,「我没胡说八道,有个女生趴在你的后背上,你没感觉到吗?」
中年人的手一抖,黄符掉地上了,他的腿肚子打摆,口齿不清的说,「什、什麽女生?」
陈时鄙夷的嗤了声,「我瞎说的,道长,没把你吓到吧?」
中年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正要骂什麽,就感觉一阵阴风从背后吹来,吓的他不敢回头,匆匆拿了所谓的宝贝跑了。
两个老师提前打过招呼,说放一天假,所以除了黄单跟陈时,没人知道道士做法,还没做成的事儿。
黄单吃坏了肚子,半死不活的被陈时背回去了,一进屋子就脱了衣服上床。
陈时掖掖被子,「祖宗,好好躺着吧。」
黄单问道,「你呢?」
陈时把少年额前的发丝拨开,「怎麽,要我陪你睡觉?」
黄单说,「你去画室看看。」
陈时说没什麽好看的,「那什麽道长早走了。」
黄单的眼皮一撩,「走了?」
陈时点头,「这事没什麽好说的,你赶紧睡会儿。」
黄单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儿,任务还是一个毛线团,他找不到那根主线。
陈时坐在椅子上看书,哼歌给他听。
黄单听着歌声,意识就慢慢模糊,呼吸变的均匀。
等到黄单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他穿上外套出去,看到陈时在院子里点炉子。
烟味很大,陈时被熏的眼睛通红,眼睛里都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的嘴里骂骂咧咧,暴躁的随时都会把炉子给踢出去。
黄单走近点,「纸够不够?不够我回去再拿点。」
陈时咳嗽,「你回去。」
黄单看炉子里的情况,「换不到煤吗?要不我再去问问。」
陈时喘口气,「能问到我干嘛这麽费劲?」
黄单说,「还是我来吧。」
陈时挥挥手,「叫你回去就回去,你再罗里吧嗦的,我打你屁股了啊。」
黄单看他揉眼睛,「我来。」
陈时没好气的扭头,「又不听话了是吧?」
黄单把陈时脸上的炭灰抆干净,「不要回回都是我听话,你也听话一回好吗?」
陈时噎住,脖子哽了好一会儿,「行,你来。」
这麽说了,陈时也没走,就站一边儿看,这烟味那麽大,往喉管里进,他让这人走,对方还跟自己唱反调,气得他头毛皮都起火。
黄单半蹲着给炉子扇搧风,把纸撕碎了丢进去,没多久就成了。
陈时,「……」
考试那天下了大雪。
黄单跟陈时背着画袋,提着工具箱出门。
现在还很早,巷子里静悄悄的,地上的雪没有跟烂泥混在一起,只有两串深深浅浅的鞋印。
黄单跟陈时到考点时,大门还没开,外面已经有很多考生,家长在等着了。
陈时刚下车,呼吸还很重,但这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起码他能站着走动,而不是双腿发软,浑身脱力的蹲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要是早点遇见你,我这毛病没准就好了。」
黄单说,「不晚的。」
陈时勾勾唇,「也是,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呢。」
过了十几分钟,大门开了,考生们一窝蜂的涌了进去,也不知道急什麽。
这次考试很顺利。
黄单跟陈时都是那个感觉,不出意外,他们只要等着成绩出来,再回学校上个文化课就好了。
离统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小别离的味儿就越浓。
陈时扒拉着少年的手指头,「这边考完试,你就要回学校了,我也得回去,要为三个月后的高考做准备。」
黄单由他把自己的手指扒个没完,「你说你会来学校找我。」
陈时笑笑,「嗯,我说的。」
黄单说,「考完试我们去打工吧,你别换手机号,到时候我用家里的座机给你打电话。」
陈时动动眉头,「好啊,我本来是答应老师,高考结束去画室帮忙的,现在有你了,你说什麽就是什麽,我听你的。」
他咬一下少年的嘴唇,「还要带你看海呢。」
黄单被咬的有点疼,他隔着衣服摸摸玉,「陈时,要不你还是把玉拿回去戴吧。」
陈时说翻脸就翻脸,「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这事不准再提!」
黄单,「……」
他换了个话题,「齐放还没出现。」
「搬回宿舍住了吧。」
陈时说,「他想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的,不过到时候我们可能已经回学校了。」
黄单说,「你说我在农大里面问问,能问出他的宿舍吗?」
陈时摇头,「不可能。」
黄单抿抿嘴,在心里问,「陆先生,我可以用积分换齐放的信息吗?」
系统在叮一声后给出回答,「黄宿主,你问的问题涉及到任务,陆某无可奉告。」
黄单叹息,这个陆先生真跟系统先生说的一样,公事公办,不讲情面。
不知道系统先生备考备的怎麽样了。
黄单掐眉心,他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任务吧。
契机的影子都没看到。
快要统考了,画室里的高三生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单招不理想的,就指着最后一搏了。
要是专业考的不行,回学校就是混日子,到时候领个毕业证继续混。
黄单无心画画,他犹豫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去找老师,问周娇娇的地址。
刘老师说,「周娇娇年后就不来了,也没请假,我们正打算联系她家里,问问是什麽情况。」
他翻着书桌里面的抽屉,把东西翻的乱七八糟,「奇了怪了,那登记表之前就搁在这里的,怎麽没有了?」
「老张,抽屉里的东西很多都是你的,你平时没少翻,知道登记表放哪儿了吗?」
张老师说,「登记表一直是你保管的,你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刘老师把抽屉一关,态度还是很温和的,「你这麽说,是在怪我?」
张老师是个火爆性子,他的口气很差,「我有那麽说吗?是你自己把东西放在了什麽地方,又给忘了,偏要往我身上扯!」
「没往你身上扯,我是在向你询问,你能不能却扭曲事实?」
「我扭曲事实?我看是你想推卸责任!」
「什麽责任,登记表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真丢了也就算了。」
「……」
黄单懒的看里面的两个男的争吵,一点小事的背后是利益冲突。
没办法了,黄单只好叫上陈时一块儿回去,他让对方给自己削了根铅笔,凭着记忆画出周娇娇的画像。
陈时吃味儿,「你平时观察她观察的很仔细啊,画的跟本人差不多。」
黄单说,「我画你画的更好。」
陈时听完就舒坦了,他问道,「画她干嘛?」
黄单说,「我要找到她。」
陈时啧啧两声,摇摇头说,「张舒然,我怎麽觉着你这心里头全是小秘密啊。」
黄单无语。
陈时捏他的脸,「要我说,周娇娇年后不来画室,应该是知道自己没什麽希望,也学不下去了,你又何必去找她。」
黄单必须找到周娇娇,他的任务全寄托在对方身上了。
陈时揉额头,「真不知道周娇娇之前给你的糖果是不是掺了什麽奇怪的东西,让你吃完了就对她这麽上心。」
黄单心说,这不是糖果的问题。
整个H市的高中有不少,黄单在网上搜了地址,一个问一个,陈时那麽怕车的一人,明明很难受,硬是坚持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黄单说,「周娇娇会不会不是本市人?」
他以为陈时又会说不清楚,没想到这次对方给了答案,「应该是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陈时摸他的脸,不答反问,「我能知道什麽?」
黄单喝口水,「是我在问你。」
陈时的手肘撑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前倾,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张舒然,我只知道周娇娇是本市人,别的不知道,要是我还知道别的,怎麽会陪着你跟个傻逼似的一个学校一个学校的找人?」
黄单看陈时的眼睛,陈时让他看,俩人四目相视。
不多时,黄单收回视线,「要不找王警官问问?他查起来应该会容易些。」
陈时斜眼,「问什麽,周娇娇又不是失踪人口,她只是回家了,警方不会浪费资源的,而且那姓王的这些天也没露面,手头上肯定有事儿在忙。」
黄单又去喝水,不知道在想什麽。
陈时揉揉少年的头发,「别想了,明天接着找就是。」
「就当是我的一次治疗吧,多试一试,搞不好能克服对车的恐惧。」
他顿了顿,「说起来也怪,我怕车的毛病是天生的,按医生的说法,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一坐车,就跟个废人一样。那种恐惧感特别强烈。」
黄单垂眼,「对不起。」
陈时古怪的问,「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黄单没出声。
陈时狐疑的盯过去,「做错事了吧?跟哥说说是什麽事,算了算了,咱不说了。」
他哄哄看起来很难过的少年,「不管你做了什麽事,哥都喜欢你。」
黄单有点担心。
这次会是什麽时候离开,以什麽样的方式跟陈时告别。
统招考试前两天,黄单终於在一个学校问到了人,对方是个男生,十七八岁,「你知道她家住在哪儿吗?」
那个男生说不知道,「我跟周娇娇很长时间没见了。」
黄单的脸上浮现失望之色,他准备道谢,就听到男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等等,我在群里问一下。」
片刻后,黄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谢谢。」
男生说不客气,「那个,也不知道她家还在不在那儿,可能不在了。」
「没事,我们去看看。」
废了一番功夫,黄单跟陈时去了乡下,他们灰头土脸的找到目的地。
那是一处红砖砌的三层楼房,墙壁上挂满了爬山虎,四周寂静无比,也没见到什麽人。
陈时环顾一圈,手指着不远处的乱葬岗,「要是我住在这里,饭都吃的不香。」
黄单也看见了,难怪他觉得这里的阴气很重。
陈时望着一处,他眯了眯眼睛。
黄单没发觉,「我们去敲门看看吧。」
就在这时,房子的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妇人拿着扫帚跟簸箕出来,她看到外面的黄单跟陈时,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们找谁?」
黄单说,「我们来找周娇娇。」
妇人站直了身子,用一种难言的眼神打量过去,「你们为什麽要找我女儿?」
黄单说,「我们是画室里的人,周娇娇年后一直没过来,老师也联系不上,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妇人沉默了许久,久到黄单欲要去拽陈时,打算自行上门的时候,对方才说,「你们进来吧。」
黄单跟陈时并肩走进去,他们站在堂屋里,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两张遗像,一张是周娇娇,一张是她爸。
堂屋死寂一片。
黄单突然回头,他看到周娇娇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对他说,「舒然,你来看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