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 / 2)

我有一个秘密 西西特 11126 字 25天前

陈飞说,「这还用问?没有谁给我做介绍人,我去了,还不就是在工地搬砖,弄钢筋混凝土的活。」

陈小柔不能忍受她哥跟工人那样灰头土脸,她叹息着说,「哥,话是那麽说,可是你现在的状态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不是个事儿。」

这话戳到陈飞的脊梁骨了,他脸色难看,不再说一句话。

楼下的气氛很好,聂文远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小外甥,「过来看。」

黄单从椅子上下来,过去坐在男人身旁,「舅舅,换个电视吧,我不喜欢看这个。」电视剧的名字看着就压抑。

聂文远把遥控器给他,「你看你喜欢的。」

黄单问道,「舅舅呢?你想看什麽?」

聂文远后仰一些,「小於喜欢看的,舅舅也会喜欢。」

黄单,「……」

他把电视从头调到尾,又调回去,停在一个歌唱节目上面。

舞台上星光璀璨,穿着垫肩西装的男人在边跳边唱,舞蹈动作酷炫,歌声的旋律朗朗上口。

黄单没说话,聂文远也没说,俩人坐在一起,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差一只猫,一条狗,就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很丰盛。

聂文远坐在上方,黄单在他旁边,方便夹菜吃。

按理说,有长辈在,座位不能太随意,尤其是在别人家里,就必须像陈飞陈小柔那样,坐在一家之主聂文远的下方。

在吴奶奶眼里,黄单是最没礼貌,最不懂事的孩子,今天这场合她还不好说什麽,说多了,还让人觉得她这个老太婆事多。

黄单坐在那个位置,聂友香聂秀琴不约而同的往他那里看,包括陈飞陈小柔,一个个的都跟见了多麽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要说稍微淡定点的,也就是聂秀琴了,她之前在这里住了段时间,目睹过相似的情形,只是日子不同。

桌上的气氛怪怪的。

聂文远先拿起筷子吃菜,他这麽一做,气氛就恢复了过来。

大家碰过杯子就吃自己的。

聂友香话多,这回还有意拉着吴奶奶扯东拉西,不让对方跟聂秀琴说话,她多数时候都在炫耀儿子女儿,激动时还比划,唾沫星子乱飞。

黄单跟聂文远沉默不语,俩人只吃固定的几个菜,默契十足。

陈飞隔会儿就去看看他们,陈小柔也是,他们似乎都想看出什麽名堂。

黄单捕捉到了陈飞的视线,他的心里多了警惕,暗暗收敛了许多,确保不让陈飞他们有所发现。

过了片刻,聂友香给大儿子使眼色。

陈飞拿出一幅寿字,笑着说,「舅舅,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聂友香说,「小飞自己写的。」

聂文远没表态,吴奶奶就笑容满面的给收下了,说这孩子真有心。

陈小柔画了一幅画。

这回也是吴奶奶收的,说她多才多艺,会跳舞,还会画画,将来有大出息。

黄单什麽也没拿出来。

吴奶奶早料到了,也就没表现出意外的表情,她给陈飞陈小柔夹菜,跳过了黄单。

黄单不喜欢吃,所以也不在意。

聂友香对着小儿子挤眉弄眼,都快抽筋了,对方也没给了回应,她不得不自己出马,把聂文远喊到一边,拿出一个手绢包的东西,「文远,这是聂家传给儿媳的玉镯,等你成家了,你送给你的媳妇。」

话落,聂友香就把手绢给弄开了,露出里面的一只淡青色翡翠玉镯。

聂文远说,「不用。」

聂友香说,「这玉镯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寓意吉祥,你媳妇戴了,能给她带来好运的。」

聂文远收了。

聂友香看他收了玉镯,心里松一口气。

另一边,黄单跟陈飞陈小柔坐在一起吃苹果,他边吃边说,「我听说王明破产了。」

陈飞斜眼,「你听谁说的?」

黄单说,「酒吧。」

陈飞还没说话,陈小柔就开了口,「那种地方乱的很,什麽人都有,说的话也能听?」

黄单说,「王明开的服装厂都倒闭了。」

陈小柔把没吃完的苹果丢进垃圾篓里,抓了纸巾抆手,「王明王明王明,他的事跟你有关系?」

黄单说,「姐,你好像很激动。」

陈小柔把纸巾也丢垃圾篓里,「我又不认识那个王明,我是嫌你烦,听风就是雨,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真不知道舅舅平时是怎麽能你沟通的?也就他有那个本事。」

陈飞看一眼妹妹,他啃一大口苹果,嘴里塞满了,什麽也没再说。

黄单不,他还有话说,「我还听说王明背地里跟舅舅对着干,想把舅舅搬倒。」

陈小柔走了。

黄单问着边上的人,「哥,我说什麽让姐生气了吗?」

陈飞把苹果啃的只剩下个核,「别问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黄单哦了声,他起身上楼,准备躺会儿听个歌,门还没关上就被推开了。

陈飞没进来,站在门口质问,「陈於,你来舅舅的房间干什麽?」

黄单思考怎麽回答。

陈飞忽然咦了一声,他推开黄单走进了房间,拿起桌上的随声听问,「这是你的?」

除了他没别人了,舅舅是不会听这玩意儿的。

不多时,随声听就被陈飞从楼上拿到楼下,还喊来了他妈跟他妹妹。

黄单在一旁站着,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聂友香把随声听拿在手里摸摸,她也不懂这个,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文远,你怎麽给小於买这麽贵的东西啊?」

聂文远说,「不花钱。」

聂友香说原来是别人送的啊,她又说,「那下回要是还有人送,你就给小飞小柔留着,小飞能听英语磁带跟着念英语,小柔喜欢听歌。」

聂文远没给个答覆。

过去的他一视同仁,现在的他不那麽乐意了,想把其中一个单独拎出来,什麽都是独一份。

聂文远不出声,聂友香也没觉得不自在,她看向自己的小儿子,觉得对方用这个很浪费,搞不好还会因为跟朋友鬼混,就把这个卖了,或者送人。

「小於,你要不先把这个给你姐用,她在家闷的慌,听听歌能好一些。」

黄单说,「我也喜欢听歌。」

聂友香要发火,陈小柔蹙眉说,「妈,那是舅舅给小於的,既然小於喜欢听歌,那就让他多听听,没准以后逢年过节还能给我们唱一首。」

聂友香说,「你弟弟他能唱什麽,连国歌都不会。」

陈小柔笑着说,「不会就学呗,我不是生下来就会跳舞的,哥也不是生下来就识字的,还不都是通过学习才有的今天。」

陈飞说,「小柔说的对。」

「这个随声听应该能用很久,小於听歌听烦了,还能换英语磁带听,多学习学习,就能找到其中的乐趣。」

聂友香说,「他要是真能那样,你妈我做梦都能笑醒。」

「小於,听见你哥你姐说的没有,别糟蹋这好东西,不然看妈怎麽收拾你。」

黄单觉得这一家子都很有意思,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他们一说话,别人都插不上嘴。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光顾着互相对戏接戏,谁也没发现聂文远身上的气息变了,面色也沉了下去。

如果聂文远再年轻十岁,估计已经爆粗口发火了。

思绪回笼,黄单说, 「好哦,我会认真学习,以哥哥姐姐为榜样。」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看过来,各有心思。

聂秀琴担心医院的女儿,没多待就离开了,她走之前偷偷给了黄单一把糖果,说是来的路上碰到了朋友的儿子娶媳妇,就给她散了这些喜糖。

黄单全接了,「谢谢小姨。」

聂秀琴摸摸他的头发,「小於,你不比谁差,小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黄单目送聂秀琴出去,他回客厅,继续从原主家人身上体验什麽叫人情世故,笑里藏刀。

晚上黄单不回去。

聂友香要拉小儿子走,可她看聂文远那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像是很不高兴,她一走神,就懒的再去管了。

小儿子也是她生的,跟聂文远亲近些,对她没有坏处。

这麽一想,聂友香就喊了大儿子跟女儿,三人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黄单看完两集动画片《水浒传》,就去给聂文远下了一碗寿面,他自己也装了一碗,陪着一起吃了面。

吴奶奶去厨房,看看锅里的面汤,她忍不住就开始唠叨,「怎麽也不给我留一点?」

黄单说,「奶奶,我问过你,你说不吃的。」

面不是饭,下多了会糊了没法吃,他不能浪费,所以特地去敲门问过老奶奶。

吴奶奶什麽也没说就把锅盖往锅上一丢,板着脸回了房间。

黄单,「……」

他捏手指,讨好老人的活真的做不来,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实在没办法弄清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要是问陆先生,肯定行得通,可是他的积分少的可怜,一次都不够用。

聂文远捞干净最后一根面条,还把汤全喝了,「不要放在心上。」

黄单说,「知道了。」

聂文远卷起袖子,「你先上楼。」

黄单看男人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他靠着门,「舅舅,你真好看。」

聂文远手里的碗一滑,差一点就掉地上四分五裂。

门口的罪魁祸首已经不见踪影。

聂文远出了趟门,他回来就把手里的袋子给小外甥。

黄单放下手里的书去看,「这是什麽?」

聂文远解开大衣的扣子,面容肃冷,眼皮没抬一下,「吃的。」

黄单把头伸进袋子里看去,有娃哈哈,大白兔奶糖,酒心巧克力,果丹皮,麦乳精,还有花生糖,他的眼角微抽,无从下手。

「舅舅,我不怎麽喜欢吃零食。」

聂文远闻言就侧头问,看小外甥的目光里没有不耐,似乎不觉得是在无理取闹,「那你想吃什麽?」

黄单抿嘴,他想只要他说,男人都会给他买了拿到他的面前,「大白兔吧,我喜欢的。」

聂文远没说什麽。

一觉睡醒,黄单的嘴里也有烟味,他继续装不知道。

等他哪天不装了,就吓吓男人。

第一场雪降临T城的第三天,陈飞找到了一份工作,坐办公室的,跟几个大叔大伯待一块儿,说是写写报告,不用干别的事情。

上班当天,陈飞一脸要去□□的表情。

黄单想不明白,好歹不用风吹日晒,工薪也不错,陈飞为什麽还不满意?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手里的一张文凭能值得了多少钱?

陈飞显然没有考虑过那个问题,或者说他不愿意去往那方面想,他一路伴随着夸赞表扬的掌声成长,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导致他心比天高,不能弯腰低头,必须把头抬的高高的。

聂友香帮着大儿子整理他身上的西装,新的,穿着就是体面,她拍拍大儿子的后背,「像你舅舅那样把腰杆挺直,精神点。」

陈飞一听舅舅这两字,脸都扭了一下,什麽也没吃就把外套穿西装外面,拿了公文包顶着风雪出门。

聂友香的心情还行,大儿子的工作没有自己预期的好,文远也还是没出面,但老马说的没错,先骑驴找马,比站在原地要强。

况且女儿也回文工团了,明年有一次全国汇演,有她的名额。

聂友香看着在粥里找山芋吃的小儿子,「你哥去上班了,你姐也去文工团了,你呢,打算怎麽着?继续混一天是一天?」

「妈纳了闷了,你说你吧,往你舅舅那儿跑的那麽勤快,亲的跟父子俩似的,怎麽就没让他给你找一个工作?虽然这段时间陆续有好几个厂的工人都大批下岗了,红星厂可没听谁下岗过。」

黄单的嘴里有山芋,他细嚼慢咽的吃完了才说,「我年后进新世纪。」

聂友香一下子没听明白,「哪个新世纪?」

黄单说,「只有一个新世纪。」

聂友香不敢置信,差点就把手里的碗给摔了,「你没骗你妈?」

黄单说没有。

聂友香立马一口气的问是什麽职位,多少钱一个月,管不管吃住。

黄单说是在工地干活。

聂友香眉头一皱,「不是你舅介绍进去的?」

黄单摇头。

聂友香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刚才的高兴劲儿全没了,「你话不一次性说全了,分几次干什麽?让你妈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你进去能当个小头头呢。」

她碎碎叨叨,说小儿子笨,没让舅舅给找一个轻松点的工作。

黄单自己要求去工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不想陈飞陈小柔兄妹俩找他的麻烦,知道他在工地,他们是不会妒忌的,二是刘全武之前就在工地上负责建材的运送,他去了也许能打听出些信息。

吃过早饭,黄单围上围巾骑自行车去了医院,风跟刀子似的刮到脸上,怪疼的,黄单把下巴往围巾里埋,到医院时眼睛都是红的,眼泪也被寒风吹干了,手往脸上一模,冰冷一片。

黄单找地儿停好车就去住院部三楼,先去了刘全武的病房,他还是吊着一口气,没醒。

刘父给黄单倒水,「外面挺冷的,快喝两口暖一暖。」

黄单捧住缸子吹吹,「刘伯伯,医生有说全武叔叔什麽时候能醒吗?」

刘父满是沟壑的脸上布满沧桑跟忧愁,「医生说的话我也听不太懂,我只知道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黄单说,「别太担心,好人会有好报的。」

他说这句话是在试探,想看看老人知不知道什麽,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来对老二的事一无所知。

离开刘全武的病房,黄单就去看周薇薇,他进去的时候,愣了一下。

周薇薇在窗前跳舞,她穿了黑色的修身毛衣,同色的长裤,一头乌黑长发没有像平时那样散开,而是梳了一个长长的辫子,还别了一个粉色的发夹,如同一只展翅的蝴蝶,在那翩翩起舞。

黄单在面前的周薇薇身上找不到灰白,死亡,绝望的气息,她充满青春朝气,五彩缤纷,「小姨,表姐全好了?」

聂秀琴摇摇头,「没好,只是今天的状态不错,应该是因为下雪了吧,你表姐打小就很喜欢冬天,每回下雪都要出去滚雪球堆雪人。」

黄单对这个说法存在怀疑,「表姐,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周薇薇没有回应,她还在跳舞,背后的辫子随着她的舞动摇摆,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度。

黄单看到周薇薇转过来的时候是笑着的,那笑容挂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有些难言的诡异。

很突兀的,黄单问,「小姨,表姐知道全无叔叔住在她隔壁病房的事吗?」

聂秀琴垂眼收拾桌子,把一束月季放进瓶子里,「上回你说过了的,不记得了?」

「对,我说过。」

黄单的目光跟随那道窍瘦的身影,若有所思。

要不是聂文远的人出现在病房里,黄单还会看周薇薇跳舞,他是个外行人,就以外行人的身份评论,陈小柔的舞蹈基础的确很强,跳的也很优美,可是她比起周薇薇,却差了一点,要形容起来,就是舒服的感觉。

黄单出了住院部,远远的就看到一辆车,他快步走上前,带着一身冷气坐进后座。

寒冷被阻隔在外,黄单拿下脖子上的围巾,搓搓手说,「舅舅,你怎麽来了?」

聂文远说,「要去外地两天,你跟舅舅一起去。」

黄单一愣,「今天吗?」

聂文远嗯了声,「要带什麽东西就回去收拾一下。」

黄单把手放进口袋里,他笃定的说,「不用收拾,有缺的东西,舅舅会给我买的。」

聂文远,「嗯。」

黄单剥开大白兔吃,自从那晚他说自己喜欢吃大白兔后,男人就给他买了一大袋子,能吃到明年开春不可怕,可怕的是吃完了还有。

聂文远的手机响了,他闭目接电话,挂了又有,手里头有什麽要紧事。

黄单不干扰,他安静的吃糖,偶尔看看外面的雪景。

司机不时看一眼后视镜,觉得舅甥俩之间不太对劲,跟前段时间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他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黄单怎麽也没想到,他跟聂文远去外地的当天晚上,刘全武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