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邻居
那双男士拖鞋被赵晓甩在走道里,既没变成一只长满多条腿的毒肉虫, 也没变成一张淌着血的人脸, 就是普普通通的拖鞋, 静静躺在地上,没什麽杀伤力。
然而它却是一切阴森,诡异,甚至恐惧的来源。
刘大娘死那晚,黄单见过这拖鞋,就在她的脚上,他从刘大爷惊恐的表情里推断而出, 拖鞋应该跟老张死时脚上穿的,是同一双。
刘大爷跟刘大娘都是怕事的老人, 他们不想听邻居说闲话, 也不想摊上事儿, 肯定在警察来之前就将拖鞋从老张脚上拿走, 并且扔掉了。
可是扔掉的拖鞋却被死去的刘大娘穿着,刘大爷才会那麽害怕, 直接疯了。
黄单捏了捏手指, 也就是说, 这几件事的共同点之一, 就是刘大爷被偷走的这双拖鞋。
他记得刘大娘的屍体被发现时,孙四庆的门口有水迹,当时他就猜测是拖鞋的鞋底留下来的,不确定鞋是被凶手刷洗过, 还是什麽原因。
凶手那晚又将拖鞋拿走了,现在放在赵晓家,是不是某种预示。
黄单几不可查的扫了眼赵晓,她还在怕,瞳孔放大,脸惨白,就跟刷了层白油漆似的,身子也在抖。
有人偷偷进过你的家,在你固定放拖鞋的位置放了双陌生人的拖鞋,而你也没多看,脚伸进去把鞋穿在了脚上,任谁经历了这一幕,都会恐慌不已。
赵晓现在就是这麽个状态。
黄单的视线没收回,赵晓穿的是玫红色的运动裤,垂直下来,裤脚盖住了脚背,他跟之前的几个邻居都想着找人,没注意对方的脚。
当事人赵晓也没意识到不妥,绷着神经一心注视进出她家的邻居,生怕谁弄坏了她的哪样东西,更怕从哪里跑出来一个陌生人。
可是,周春莲一下子就发现了。
或许是他们的关注点不同,也有可能是女人心细?
黄单蹙眉,警方没对外透露刘大娘跟老张的死因,他不知道,也得不到相关的线索。
一双拖鞋会牵扯到哪些事?会不会只是凶手丢的一个□□,故意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为了掩盖真正的杀人动机?
黄单的思绪被周春莲的声音打乱,她说拖鞋有点眼熟,好像见刘大哥穿过,还说他家前段时间放在门外的拖鞋总是不见,也没见小区里的谁穿出来过。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周春莲抬手将脸颊两侧的发丝全别到耳后,解释道,「这事还是大姐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的。」
她叹口气,「哎,大姐生前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没跟谁闹红过脸,却死於非命,真是没想到。」
走道里静了几瞬,赵晓喃喃自语,「那就是偷鞋的人干的。」
周春莲安抚的说,「我们都是老百姓,对这种事也不了解,帮不上什麽忙 ,警方会调查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黄单观察着周春莲,她说这话时,面上是适合的感慨跟坚信,没一丝异常。
周春莲似乎对陆匪的出现没有丁点惊诧,她朝黄单笑笑,「小季,你跟陆先生去休息吧,赵小姐这边有我。」
黄单说,「有事就喊我们。」
陆匪靠着墙壁,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他听到青年的话声,就抬脚迈到了401的门口,从始至终都是事不关已的冷漠态度。
黄单拿出钥匙开门,他回屋前还当着赵晓跟周春莲的面儿,拿走了地上的那双拖鞋。
两个女人都没变化,似乎不关心拖鞋的去处。
赵晓跟着周春莲进屋,她拘谨而又戒备的站在玄关那里,脚底蹭着粗硬的垫子,人没有往屋里走动一步。
周春莲从上面的鞋柜里拿一双拖鞋给她,「这是新的。」
赵晓看一眼鞋,「谢谢。」
周春莲关上鞋柜,挺客气的说,「客房什麽都是干净的,你去躺会儿吧。」
赵晓说不用了,「我就在客厅里坐着。」
周春莲似是知道她有洁癖,也不勉强,「那好吧。」
卧室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声,周春莲连忙转身跑了进去,脚步很是匆忙。
赵晓打量着眼前的客厅,买来住跟租是不一样的,装修哪怕不会奢华高档,起码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小到一块地砖,一张桌布,大到一张床,一把椅子,都合心意。
每层楼两边的户型都比中间要大,赵晓没乱碰什麽东西,她只是用眼睛看,似乎这麽做,就能暂时压制今晚一出又一出带给她的惊慌。
卧室里的哇哇哭声持续不断,夹杂着中年女人焦虑的哄声,隐隐带着无助的哽咽。
赵晓一步步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她停在门口,看见中年女人背对着她抱着婴儿,轻轻的摇晃着,嘴里哼着什麽小调。
婴儿还在哭,妈妈的怀抱跟小调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赵晓的嗓子有点痒,她忍不住的咳了一下。
卧室里的小调声戛然而止,周春莲摇晃孩子的动作也停了,她转过身,语气跟神态都不是刚才的样子,很排斥不熟悉的人靠近卧室,毕竟是比较**的地方。
「赵小姐,有事吗?」
赵晓察觉到了,她后退一步,离卧室的门远一点,「我的脚很脏,能不能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
周春莲说可以,「你自己去,还是我带你去?」
赵晓说她自己去就行,她看看中年女人怀里的婴儿,「那不打扰你了。」
周春莲又恢复如常,「孩子饿了,我给他喂个奶,麻烦赵小姐给我把门带上。」
赵晓带上了门,在门快关上的那一霎那间,她看到周春莲抱着孩子躺上了床,胸前的衣服也撩了起来。
去卫生间洗脚洗鞋,赵晓没休息,她拽了卫生纸抆椅子,抆了一遍又一遍,快把卫生间放在马桶上的那卷纸用完才停下来。
赵晓搬了椅子去阳台,面对着窗外的夜色,等天亮。
对门的黄单在灯下研究拿回来的那双鞋,他的眼皮猛地一跳,发现了什麽,立刻就去把自己从孙四庆家偷拿的那双找出来,将两双鞋放在了一起。
是同一个款式,只有颜色跟鞋码不同。
黄单再三确定后,将这条线索收进脑子里,他看着鞋,第一时间想到了开淘宝的王志。
王志进货方便,渠道多,鞋子进一批回来卖,很正常。
而且刘大娘死的那晚,黄单被人推下楼,他上去找,王志又过於凑巧的开了门站在走道里,还有对方那间总是紧闭着门的仓库。
事事都透着蹊跷。
黄单摸着拖鞋鞋底的标志,他的动作突然一滞。
会不会……
老张跟刘大娘脚上穿的,和赵晓屋里发现的根本就不是一双拖鞋,只是同款同一个颜色?
一开始他就偏离了轨道,离真相越来越远?
黄单正走着神,头顶冷不丁的响起一道声音,他抬头,发现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枪,就是他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
忘了换地儿藏了,黄单的嘴角抽了抽,他快速的转动脑子,需要想一个将这件事翻篇的理由。
陆匪的面色阴沉,「枪哪儿来的?」
黄单把手里的拖鞋放地上,「我在外婆的箱子里找到的。」
老人去世了,不能把她叫出来对峙,这理由不错。
陆匪挑挑眉毛,「季时玉,你还挺聪明,知道拿你不在世的外婆当挡箭牌。」
他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了,我就会把枪还给你?」
黄单意识到男人想干什麽,他立刻站了起来,认真的说,「陆匪,这枪你不能拿走。」
陆匪冷着声音,「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麽要留着这把枪?能当饭吃,还是能给你变魔法玩?」
黄单说,「这是外婆留给我的。」
陆匪用没拿枪的手在青年额头敲一下,「别逗了,季时玉,站在你面前的不是白痴,你连枪的来路都不说,还撒谎,我能把它给你?」
黄单叹道,「我不能说。」
陆匪的眉头一皱,发觉自己喜欢青年的坦诚,厌恶对他的隐瞒,他阴霾的瞥嘴,垂眼摩挲着枪身,「是吗?」
黄单怕男人把枪弄坏了,他想了想说,「里面就一颗子弹,我没用过这种枪。」
陆匪拿着枪的指尖一抖,整只手都颤抖了起来,他用左手按住右手,铁青着脸怒骂,「那你宝贝似的把这玩意儿放枕头底下藏着干什麽?以为自己是神枪手,一枪一个准?」
黄单说,「就算只有一颗子弹,也比没有要强。」
陆匪的周身气息可怕,他阴沉沉的说,「我真想现在就撬开你的脑袋,把你脑子里的水给倒出来。」
黄单抓住男人拿枪的手,被挥开了,他又去抓,这次没有被挥开,就摸了摸男人的手。
陆匪的语气很差,「撒娇,讨好都没用,别给我来这一套。」
黄单说,「枪能防身。」
陆匪勾唇笑道,「对,没错,枪能防身,也能让想杀你的人发现,用枪在你头上打出个窟窿。」
黄单说,「别往最坏的地方想,太消极。」
陆匪反手去抓青年,指腹按着他的手心,「枪,我,你自己选。」
黄单无语几秒,「都要。」
陆匪脑门的青筋一蹦,「得寸进尺的家伙。」
黄单说,「有枪,我能保护你。」
「你还是想着你自己吧。」
陆匪说完了,就将一口气吐出去,一言不发的凝视着青年片刻,他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这枪我替你收着,我重新给你弄一把。」
黄单说不行,他这枪百发百中,三哥说了,就算他闭着眼睛,子弹都能百分百的命中要害,别的枪没有这功能,子弹再多,还是不顶用。
陆匪的眉心拧成川字,面部的戾气很重,他在压制着怒气。
俩人僵持不下。
黄单抬手去揉男人的耳垂,捏一下,又捏一下。
陆匪的呼吸粗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季时玉,你想对我使美人计,得先要去弄个美人。」
黄单不言语,他把男人的脖子勾下来,唇压上去。
陆匪的腰背弯着,任由青年在他的唇上胡作非为,还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
该死的,舔哪儿呢?陆匪将青年拉开,眼底有欲火燃烧着,他粗声喘气,转瞬碾上眼皮底下的那两片唇。
半个多小时后,枪的事翻篇了。
黄单继续保留着三哥给的那把枪,还答应了陆匪,会收好他给自己弄来的那一把。
陆匪在意的是青年的隐瞒,枪的来历极不正常,他拍了枪的照片吩咐底下人去查,却什麽也查不出来,不知道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夏天的黎明来的很早,半点都不眷念黑夜带来的宁静,迫不及待的投奔进曙光里面。
黄单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醒了,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侧头跟靠在床头抽菸的男人打招呼,「你怎麽起这麽早?」
陆匪的嗓音嘶哑,「早什麽,我就没睡。」
黄单把他指间的烟拿走,「不睡觉,大清早的就抽菸。」
陆匪的喉头滚动,他抓抓头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怪谁?」
黄单说,「怪我。」
陆匪从后面拽住从他身上爬过的青年,「这就下去了?不来个早安吻?」
黄单挣脱开,「脏,先刷牙。」
陆匪,「……」
他把人拉到身上,手臂圈住了,往上顶高高,「一日之计在於晨,季同学,老师教过你的吧?」
黄单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天的计画要在早晨安排。」
陆匪调笑,「还有另一层意思。」
黄单摸摸男人,「陆匪,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会很疼的,你会哭的很厉害,枕头被单都会打湿。」
他认真又严肃的说,「你还会哭晕过去。」
陆匪本来雄纠纠气昂昂,这会儿软成了一摊,怎麽也抬不起头,他臭着一张俊脸,「下去!」
黄单从男人身上爬走,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早饭吃什麽?」
陆匪硬邦邦的说,「不吃,没胃口。」
黄单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嘴里塞着牙刷,声音模糊,「我给你煎荷包蛋,下一碗面条,要不要吃?」
陆匪想起青年切掉肉的手指头,他的心脏就一抽,任命的去了厨房。
早饭就是黄单说的那样,一人一碗面,上面放着煎成圆圈的荷包蛋,切成片的火腿肠,几根绿油油的青菜,些许胡萝卜丁,看着就很有食慾。
黄单捞掉最后一根面条,抆抆嘴说,「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陆匪说,「我没事。」
黄单抬头,「没事?你回国不是为了收购案吗?」
陆匪说不是,他的身子后仰一些,长腿交叠着,「季时玉,你刚吃完我给你做的早餐,就这麽急着赶我走,你的良心呢?吃面的时候拌着一起吃掉了吗?」
黄单说,「我没赶你走,是我有事,上午不能陪你。
陆匪哦了声道,「先去对门问个情况,然后去找三楼的刘大爷和孙四庆,再上五楼找王志,对吗?季时玉,你这一天天的,可真够忙的。」
黄单说,「还好。」
陆匪把口袋里的打火机跟烟盒丢桌上,发出不轻的声响,表示着他很生气。
黄单说,「你要是不忙,就跟着我。」
陆匪捞住青年的腰,拿粗糙的掌心蹭了蹭,他低笑一声,「跟着你做什麽?看你找死?」
黄单弄开男人的手起身,准备收碗筷去厨房的,却被阻止了。
「一边玩去。」
陆匪慢条斯理的收着碗筷,「切个菜,都能把手给切了,还削掉了肉,顶着大大小小的伤,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到处瞎转悠,我活了三十年,在你身上长了不少见识,季时玉,我谢谢你。」
黄单,「……」
陆匪从厨房出来,扒开青年头后的发丝看昨晚撞的包,消掉了不少,「白天小心着点。」
黄单说,「好哦。」
陆匪抱住青年的脑袋,亲一口就摸一下,「本来就蠢,还接连磕磕撞撞的,季时玉,哪天你要是成了小傻子,我就不要你了。」
黄单当做没听见。
七点多,黄单听见门外的开门声,他也开了门,看到周春莲的身影,就随口提了赵晓。
周春莲说,「天刚亮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在公司吧。」
黄单问道,「周姐姐,李大哥回来了?」
周春莲茫然,「啊?」
黄单蹙了下眉心,「昨晚李大哥不是在公司通宵加班吗?现在还没回来?」
周春莲笑笑,「一孕傻三年果然没错。」
她又不笑了,语气沉重,透着对现实的无奈跟妥协,「现在经济不景气,工资发不出来,还隔三差五的加班,我家那口子要晚上才能回来。」
黄单说,「那很辛苦。」
周春莲说是啊,「小季,我听说那个陆先生是在国外开公司的,国内也有生意,我看你跟他走的很近,工作的事找他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提供住处的岗位。」
黄单动动眉头,上次周春莲暗示他不要再跟王志来往,这次暗示他走。
他在心里猜测,周春莲或许知道些东西,却不明说。
「周姐姐,赵晓昨晚在你家待的还好吧?有没有出什麽状况?」
周春莲说没出状况,「我让她睡客房,她没睡,之后我就忙着哄孩子,也没过问,早上出来才发现她早就离开了。」
黄单说,「她有严重的洁癖。」
「不止是洁癖,那孩子的警惕心也很强。」
周春莲说,「小季,你下楼吗?要是下楼的话,帮我扔一下垃圾。」
黄单说下楼,「放着吧。」
周春莲道了谢,就把门一关,隔绝了走道里的热气。
黄单回屋换鞋,拎了周春莲的垃圾下楼丢垃圾桶里,带着那双拖鞋去找刘大爷。
期间陆匪都跟在身旁,俨然就是一副大家长的姿态。
刘大爷提着水桶在门口抆门,干瘪的嘴里碎碎叨叨的,见着黄单跟陆匪,还是那句话,叫他们来,一定要来。
似乎当年跟老伴拜堂成亲的日子,是刘大爷最重要的一个时刻。
陆匪双手插兜,「你跟个疯子也有的聊?」
黄单说,「大爷知道自己的家住哪儿,生活也能自理,我看他跟一般人差不多。」
陆匪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