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昭呼出一口气,「你们到底是怎麽想的?皇上若是出兵剿灭承远王不行麽?」她是真的觉得,眼下这局面,天下分明是要易主了,还不如在最初时拚个高下。泱泱大国,还对付不了一个佞臣?
「自然不行。」虞绍衡语声温和地对她解释,「上奏弹劾我与萧旬、岳父的人之中,有拥兵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他们若是齐心协力,天下就乱了,最终陷入水深火热的,是黎民百姓。而百姓从来认为天高皇帝远,不知朝堂中事,惊慌之下,皇上少不得失去部分民心。倒不如先让靖王猖狂一段时日,让百姓得知他的狼子野心。而皇上该部署的早已部署下去,时机到了,就不需再顾忌与靖王的叔侄情分,将他及其同谋一举铲除。不在这样的情形下,除掉靖王,总少不得有非议。」
叶昔昭认可这一点。靖王没有天大的罪行在先,皇上要将他及其势力全部除掉是难上加难。最枣手的,不过就是那一层亲叔侄关系。加之靖王府里,猖狂的是靖王妃和钟离炏这些人,靖王却从来是给人以宽和大度的印象。
对这样的一个宗亲,你只有先激起他的怒火,让他将猖狂卑劣的一面显露出来,才能有充足的理由痛下杀手。
「这种事情,也真难为你们这些大男人了。」叶昔昭由衷感叹道。如今活得最委屈最窝火的,是不能离开皇宫、任人把持朝政的皇上,虞绍衡与萧旬倒在其次。
虞绍衡笑了笑,「赌一局,若是能就此换得天下太平,值得。」又揉了揉她的脸,「照现在来看,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叶昔昭斜斜倚着他,笑容清甜,「你觉得有胜算就好,我其实觉得这里也很好。你看,每日里只有我们两个,外面有萧旬、乔总兵帮我们看护着岛屿,想不到比这更平静惬意的日子了。」
「倒也是。」
那个冬日,叶昔昭很少去外面走动,因着天气冷的缘故,便是岛上有风景优美之处,也无心去看了。
与亲人们通过两次信之后,就快到除夕了。
在外度过年节,对於虞绍衡来说是早已习惯之事。对於叶昔昭来说,却是生平第一次。
也就是在这时候,岛上的仆人送来了她要的字画屏风和一些书籍,还有太夫人特地请人给他们带来的几件新衣。
叶昔昭想,最难过的人,其实是太夫人。她只有一双儿女,今年却是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千里之外,不能在合家团聚时陪伴在她身边。
同样的,她的双亲也是一样,儿女各有去处,都不能在膝下尽孝。
养育儿女,原来也有这般凄凉的一面。
虞绍衡自然也与她想的一样,只是他从来理智,不能解决的事情就只好暂且放在一边,将精力投注在别的事情上。
腊月二十六,萧旬又带着几个人到了岛上,同样的,这一次,乔安也与他一同过来了。
离开这儿多久,乔安就有多久没见到萧旬了。到了岛上,一起走向住所时,她觉得这次相见,他比上次更瘦了,於是她问道:「你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怎麽说?」
「越来越瘦了,是得不治之症的苗头之一。」
萧旬搓了搓脸,笑道:「我如果真快死了,你是不是就不再闹着与我和离了?」
乔安冷眼相对,「谁跟你闹着和离了???我要的是你把我休掉即可,和离可比被休还麻烦。」
萧旬看着愈发容光焕发的她,心里是真发愁——这眼看着,她就快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失落之下,他低声道:「我是得了病,相思病。」
「哦?」乔安看了看他,「原来这阵子是忙着结识新人去了?怎麽,很枣手?告诉我,我帮你撮合。」
萧旬很认真很愁苦地看着她,「你装什麽糊涂?我整日里忙得都快忘掉自己姓什麽了,哪有闲心去找新人?有一点时间也都忙着想自己以前的过错了。」
乔安垂了垂眸,抿出讽刺的笑,「你哪里有过什麽过错,全是我的错。」之后很快岔开话题,「听说你上次登门,我爹娘客客气气地请你离开了?倒是没想到,我原来还想着看你血溅当场呢。」
萧旬哪里是被轻易转移心绪的人,看住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我真知道自己做了太多混账事,你再等一段时间。」
「等一段时间,等你对我温情款款,与我花前月下?」乔安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萧旬,何必呢?说到底,你对我有一丝情意麽?若是觉得对我亏欠太多,休掉我之后,多给我些傍身的银两就是了。」
「往后看吧,如今说这些也没用,纸上谈兵而已。」萧旬只着重回答她最后一句话,「你放心,不论日后怎样,我手中一切都是??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见到我就让我写休书。」
乔安不再提休书的事了,甚至於,不再跟他说话了。
换在以前??,萧旬早被她气得暴躁不已了,而如今,也只有默默地接受。
他没精打采地进到院落,虞绍衡与叶昔昭却不在,也不知去何处了。他就让手下把东西安放起来,出门坐在台阶上,摸出银壶喝酒。看向站在院中的乔安的眼神,总是透着一份殇痛。
乔安终於肯理他了,恼火地瞪着他,「我又不是快死了?这麽看我做什麽?」
萧旬只好站起身来,不再惹她心烦,转去寻找虞绍衡。
没找到虞绍衡,却遇到了叶昔昭。
叶昔昭看到他,第一句就问:「看到侯爷没有?」
「我刚到,没见到。」
「又不知去了哪里练剑,也不回来吃饭。」叶昔昭嘀咕一句,这才笑着问他乔安跟来没有。
萧旬点一点头,「自然跟来找你说话了。她看着我烦,我就躲出来了。」
叶昔昭原本想着快些回去见乔安,见他显得比上次更憔悴消瘦,便改了主意,与他缓步往回走。思量多时,还是把乔安告诉过自己的那些事,复述给他。末了,叶昔昭问他:「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吧?」
萧旬沉默良久才道:「的确是不知道。看到那些水晶珠的时候,才记起了她救我的事情。我这一辈子,除了绍衡,就只有她救过我。但是无从看清她容貌,但是一直记得这件事。我从来没想过,她就是那个人。后来娶了她……就别提了,一直委屈她。」之后,他带着茫然、困惑,看向叶昔昭, 「依你看,我对她,是全心全力的弥补为好,还是遂了她心愿还她自由身更好?我其实是真拿捏不定,对於她哪条路才是最好。我有自知之明,有些错,不是谁都能原谅的。」